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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谢南枝的错觉,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一丝讽刺。
谢南枝并不了解内情,但记起来到东宫以后遇见的种种,觉得此言大概非虚。
前面就是建安门,进入内宫范围,即使是太子也要除剑步行。
纪闻退下了,来喜公公一早知道梁承骁要过来,打发走旁人,在景恒宫门口守着。
梁承骁看了谢南枝一眼,说:“孤去给母后请安,你先在宫殿外等着,片刻后有人带你进来。”
—
晋帝与皇后少年结为夫妻,或许最初还有几分真心,但宫中粉黛如流水般更替,等情意衰退后,新人取代旧人,景恒宫逐渐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牢笼。
尽管不得皇帝重视,宫人也不敢怠慢了这位名门出身的皇后。西六宫的莺莺燕燕,即便是仗着圣宠在身,飞扬跋扈的荣贵妃,进了此处也莫名觉得矮上一头,不情不愿地屏息凝神,低声细语。
早晨来请安的妃嫔已经散去,宫内点着安神的熏香。
孟氏喝过侍女送来的药汤,斜靠在贵妃榻上,有些精力不济。
大宫女连翘站在她身后,给她按着太阳穴缓解疲乏,轻声细语问:“娘娘,要不去小睡一会儿吧?”
孟氏神色惫懒,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有内侍进来,通禀道:“娘娘,殿下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呢。”
能在景恒宫里称殿下的,只有一位。
孟氏睁开眼睛,拨开宫女的手,从榻上坐起,意外问:“太子不是前日才来请过安么,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太子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十七岁成人了才回到宫中,对她敬重有余,亲近却不足。往常隔上日才会来景恒宫转转,像今日这样的状况倒是少见。
连翘接话说:“殿下纯孝,大约是听说娘娘身子不爽利,才想着来瞧瞧的吧。”
比起太子前来的原因,孟氏更关心他的身体,顿了下,道:“外头风大,快让他进来坐。”
内侍应下了,就要转身出去。
连翘却想起什么似的,说:“殿下闻见熏香恐怕又要头疼,叫人将安神香撤了吧。”
孟氏这才记起,过往太子要来请安,她都会提前准备,将宫殿里多余的气味都清出去,以免刺激太子的头风症,今天梁承骁来得突然,她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她按了按酸涨的眉心,叹气:“说得是,还好你仔细。”
闻言,连翘向角落里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跑去熄灭熏香,开窗通风了。
……
梁承骁下朝不久,一身蟒袍未换,进门先向孟皇后行了礼:“母后。”
走进没多会儿,他就隐约闻见空气中残余的香片气息,虽然不重,但是叫他下意识蹙起眉,觉得有些不喜。
孟氏不在乎这些虚礼,让他坐下,又唤人奉上热茶。
连翘是近年新到皇后身边侍奉的婢女,因聪敏干练颇得孟氏喜欢,提拔到了这管事宫女的位置,胆子也大了许多,见状,笑着提起话茬道:“殿下来得不巧,那清河王家的郡主陪娘娘叙了会儿话,刚刚出宫去了。”
北晋分封王爵的规则向来是以一字为亲,二字为疏。清河王是高祖兄弟的儿子,算是旁系没落的一支,早早败光了家财,又指望不上祖上的荫庇,便动了其他心思,时常叫女儿入宫以解闷的名义陪伴皇后,打的主意可谓路人皆知。
孟氏在宫中沉浮了快二十年,岂能看不出这些人的算盘,无论那姑娘如何暗示,只作冷淡不知。偶尔在私底下,才会对陪她一同进宫的嬷嬷感叹,说太子及冠也有几年了,每次谈起议亲一事,他都找借口搪塞,不知何时才能见他娶妻生子。
她自以为随口一言,暗示得自然,又天衣无缝。
岂料话音未落,就见那一身玄色蟒袍,气质冷峻的太子殿下放下茶盏,视线淡淡扫过来,问:“哦,不巧在了何处?”
连翘:“……”
像是被某种兜头而下的压迫感笼住,与他目光对上的瞬间,连翘霎时想起太子在上京暴虐嗜杀的名声,冷汗流了一背,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孟皇后也皱了皱眉,不虞地看她一眼,隐隐带几分审视。
没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梁承骁摩挲着白瓷温润的釉层,漫不经心道:“你对清河王一家倒是关注。”
“要不然,孤做这个主,将你嫁到清河王府里,给那郡主做后母,也全了你一片关切之心。”
“……”
连翘伏在地上,心中惊惧万分,发抖道:“殿、殿下饶命,奴婢万不敢有那种心思。”
“奴婢一心只想伺候皇后娘娘,千、千万不要把奴婢送走。”
要知道那清河王年近六十,模样肥胖丑陋,听说还专喜欢豢养玩弄貌美的少女,不小心玩死了,就给亲属一大笔钱——她要是进了那种地方,恐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她丝毫不怀疑太子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遍体发寒的同时,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皇后,希望她出声替自己解围。
却不想,孟氏端坐在桌案边,看着她一遍遍把头磕在地上,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等到连翘快把额头都磕破了,梁承骁才置若未闻地喝了口茶,道:“说起来,儿臣还没告知过母后。”
“儿臣最近新纳了一人进宫,心中十分珍惜爱重。改日有机会,再把他带来给您看。”
孟氏看他敲打完婢女,忽然听得这么一句,涂着丹蔻的手差点握不稳瓷杯,惊讶瞧他。
梁承骁倒是风淡云轻的样子,哂笑说:“所以那些胭脂俗粉,就不要带来污了孤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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