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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金的紫袍平放在椅子上,而后搭上香色的褙子,赵启谟外穿白色衫子,他挽袖查看自己手腕上的伤。
那是一处刀口,横切在手臂上,皮肉外翻,几乎深可见骨。
看着它,赵启谟额上的冷汗再次渗出,他心里也是慌张。他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他自小受到很好的保护,连磕过、碰过都不曾。
先前只着急将李果背下船,并未留意自己伤成怎样,也忽略了伤口的疼痛,此时看到,才觉心惊胆战。
咬牙忍痛,拿巾布沾水,沿着刀口将血迹拭去。而后,想撕裂褙子,撕出条状,好包扎一番,奈何衣物料子太好,又结实又柔韧,根本撕不开。最终只得捡李果的腰带,用水洗净,缠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姑且做止血用。
做完这些,赵启谟爬上床,挨着李果躺下,他没拉李果被子,只盖着一件织金锦袍。
昨夜一夜未眠,长途奔波,又被雾水一身浇泡,本已寒气入体,再兼之在船舱背负李果劳累,再兼之被划伤手臂,失血许多,这番痛苦叠加之下,向来养尊处优的赵启谟不只是疲惫不堪,四肢酸楚,他还头晕发烧。
躺在床上,赵启谟挣眼望着窗外,不知何时起,外头烟雨蒙蒙。
听着雨打屋檐的声音,赵启谟昏昏欲睡,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赵启谟的身边,李果安然睡着,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赵启谟低头打量李果,李李果脸上带伤,模样可怜,惹人怜悯。哪怕是在伤病中,李果的模样也颇为动人,他眉尾细长秀气,睫毛浓密,有着小巧、轮廓精致的鼻子,双唇则因为发烧而呈红,像似咬了胭脂。赵启谟的手抚上李果脸庞,他用手背轻蹭李果淤青的脸颊,目光则是落在李果的唇上。
在每个落海的梦境中,这样一张脸,总是在眼前放大,仿佛就将贴上来。赵启谟此时,已明了梦中那份神秘而浮荡的情感。可他并不慌张,也似乎没那么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收回。
什么都没开始,什么都不会结束。
一路被拖进深处的货舱,途中李果曾醒来,并且竭力挣扎,因此没少挨王九和猴潘的拳打脚踢。待李果奄奄一息,两人才丢弃李果,满意离去。这两人离去同时,也带走唯一的光线。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李果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或许哭了,或许没有,李果分不清脸上是血是泪。他虚弱得无法去崩溃地嚎啕大哭,只是似有若无地抽泣。
人在孤立无援,病痛难受的时候,特别脆弱,李果多希望能有个人来救他,然而他知道无望。他在王鲸船上,王鲸船在海上。没人知道他被王鲸劫走。
李果缓缓将手脚缩起,用手臂把自己抱住,像似有人在拥抱他,庇护他。
迷迷糊糊中,许多往日相熟的脸庞在眼前晃过,有娘、有阿七、有果妹、有小孙、有掌柜,还有瑾娘,还有启谟。
唯有启谟的模样从年幼到年少,在瓦肆,启谟说:有何不可,他一把折伤王鲸的手臂。端坐在楚和茶坊里的启谟,他说:你果贼儿,不会一辈子当伙计。
李果想着赵启谟的脸,想着他午后出现在珠铺的情景,暖暖的晚霞,洒在他身上,赵启谟脸上绽出笑容。
这仿佛便是药了,能缓和李果身体的疼痛,安抚他的心。
然而李果并没有得到平静,伤情在加重,他发烧、难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混乱中,他觉得有人在搬动他,有股很好闻的气味,将他环绕,一堵厚实暖和的背,在承载他。
熟悉的气息,令他安心,他想起这是赵启谟身上的龙涎香。可是他已力乏得挣不开眼睛,只能用微弱地声音唤他:“启谟。”那人轻轻回着:“嗯。”
李果搂抱住他的脖子,将脸贴靠在他肩上,嗅着他衣服上的香气,李果安然、宽心,陷入昏迷。
是启谟,是他陪伴在身边。启谟,有他在就好。
店舍外的雨越下越大,哗哗响着。李果侧卧在暖被中,昏沉沉睡着。他的身后躺着赵启谟,赵启谟胸挨靠李果的背,隔着被子搂抱李果——失血低温下,不自觉地趋热动作。两人头挨着头,背贴胸,睡在一起。赵启谟的身上还披着那件织金紫袍,远远看去,像用着他的锦袍,将自己和李果裹在一起。
“吱呀”
房门被胡瑾推开,胡瑾身后站着宛如落汤鸡的小杨,以及一位背医箱的老郎中。
“嘘。”
胡瑾将食指放在唇边,他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他捻手捻脚,领着郎中走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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