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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朝瑶端详这片既可御敌又能安居的?世外鬼域,看着看着,无声傻乐。
等老头来,定要吓他一跳!?
直到有阵脚步声,从林翳深处,小心翼翼地,碎了这片寂静。
太轻,太犹豫,像是一缕游丝,欲连还断。
初闻时,只当是风卷落叶,窸窣一两声便匿了踪迹;片刻,它却又来,踏在遍布砾石的小径上,一步,一顿,迟迟不肯踏出下一步。
朝瑶回头瞧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只好先出声唤着:“你们俩做什么?大晚上不睡觉。”
两道身影停在她身后三丈之外的暗影里,月光与树影交锋的界域,踟蹰不前。
“过来。”
两道人影夷犹,你推我,我推你,片刻后才走出那片暗影。
“瑶儿。”
“瑶儿。”
无恙和小九仿佛做错事般,站在瑶儿面前,半嗫半嚅喊她。
“坐下。”朝瑶好似没看见他们的纠结,招手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取出那枚莲花玉佩系在小九腰间,“知道你们委屈,别怪你们爹,他们是为你们好。”
轻抚无恙的背,灵力无声无息渗入,将无伤大碍的内伤治愈,“他们心里有你们。”
目光掷向远方月色山林,“此刻守候的最珍贵东西,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还有别的人、别的物件代替。”
“没有什么比命重要。”
无恙泛红的双眼在月色下显得狰狞、恐怖、悲伤,“可是我们拿他们当父亲,教导我们没问题,为什么非要逼我们这么做。”
“为了我爹,我可以不要命。”玉符是他利用小九毫无保留的信任得到,感觉自己扼杀的不是玉符而是兄弟情谊。
小九低头不语,内心是极致的痛苦,喉结滚动咽下哽咽。他一直相信,无论外边如何残酷,他们身边总是安全与温暖,身后有爹有兄弟有家人可作为退路。
“傻啊。”朝瑶伸手揉拧着小九的顶,“让你们经历这些,是为了让你们在未来,不会因为失去这些而活不下去。”
指腹摩挲着小九腰间的玉佩,“只要活着,就可能等到新的玉佩、新的信任,甚至新的、不需要用背叛来证明的感情。”
抬手在无恙额头轻拍一下,“你爹比你想的关心你,万一他某天不在,成神或远走,你也得活下去。”
朝瑶凝视静谧的深林,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像初月一样清浅,也像初月一样没有温度。
“我曾经活着的目的,一夕之间被摧毁。”她的声音很轻,像初春将融未融的残雪,落在泥土上几乎没有声音。
一夜之间,她得知再也回不去熟悉的家,见不到至亲至爱的人。
“后来啊”那双眼睛,平日是两潭清亮的泉水,此刻却像蒙上了薄雾的秋湖,笑意在湖面轻盈地漾开,深处的哀戚却沉在湖底,纹丝不动。“我想做个正常人,但你们看,我现在却成了怪物。”
小九听见瑶儿说她自己是怪物,心里的痛苦淡了几分,抬头认真地说着:“瑶儿不是怪物。”
“对,瑶儿不是怪物,瑶儿只是生病了。”无恙不想瑶儿妄自菲薄,瑶儿这么好,这辈子他都不会允许旁人说她。
“一个靠邪物、妖丹精血、圣地之力延续生命的人。”朝瑶垂眸整理着小九并不凌乱的衣袖,指尖平稳,“怎么可能不是怪物。我用这世间的生机与别人的命治病,已经是坏人了。”
没有人知道,她可以靠吞噬此间生机,活到天长地久,活到此间毁灭。但她不想那么做,若选择吞噬生机,她便成了自己最憎恶的模样:一个靠吸食所爱之人生命延续的怪物。
抬眸粲然而笑,语调轻快;“看,我这么作天作地,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含笑的声音撞在寂静的空气里,碎成一片透明的、无人察觉的冰晶。
“父母相守,姐姐平安,爱人相伴,老头安泰,连玱玹都登上大位了。”
无恙压抑的哽咽在见到瑶儿的笑时,势如破竹,呜地一声抱住瑶儿,“瑶儿,你别说了,我不怪我爹的。我们会好好活着,我以后还要给我爹养老送终。”
小九声音粗糙得像磨过砂纸,“我也是。以后不论遇见什么,我都会记得要活下去。”
“你们要活下去。”朝瑶温柔拍着无恙的背,安抚他的悲恸,明亮的眼睛落在小九脸上。“活很久很久,活到能给你们爹养老送终的那一天,找到此生无可替代的珍宝,寻到梦寐以求的生活。”
活下去,才能把那些老家伙们珍藏的宝贝全偷完;活下去,才能带着三小只去王宫里烤地瓜;活下去,才能在九凤暴跳如雷时往他酒里兑黄连汁;活着,才能把相柳珍藏的孤本垫桌脚;活着,才能继续理直气壮地当个小废物。
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这才叫本事!
她不是不怕死,反而是那个最想做正常人活一生的人。可是永恒对于她来说,不是祝福,而是最残酷的诅咒。永远活在目睹所爱之人一个个离去的痛苦中,不过是一场漫长而乏味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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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在最美的年华凝固成传奇,也不要在无边岁月里活成自己都厌倦的标本。
“活下去,你们就能感受春日里第一缕吹过梢的风,夏日里第一滴落在眉心的雨,秋日里第一片飘过头顶的叶,冬日里第一片落在掌心的雪。”
无恙狐疑地抬起头凝视着瑶儿,为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安?这感觉如同自己做灵曜时,抵达清水镇那一天。
怎么觉得瑶儿每次说到活下去这事都很怪?以前在金莲,她就说过这种话。小九看了看无恙,无恙对他摇了摇头。
朝瑶安抚完无恙和小九,叮咛有事不要闷在心里,不忘提醒他们早睡,没什么事在梦里解决不了。
目送两人离去,她展开双臂,妄图拥抱夜风。
拥有尊贵的血脉、倾世的美貌、深情的爱人、滔天的灵力、至高的权势,这些在世人眼中是争抢的终点。那又如何?于她而言,只是工具与筹码。
并非无欲无求,她?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热望?:渴望被爱,渴望陪伴,渴望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的爱,是将自身化作渡船,载着她所珍视的一切,安稳驶向没有她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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