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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德心下骇然,又觉得他们实在可怜,便摸了荷包一人给了一锭银子,教他们哪怕有苦衷也不该对着个孩童拳脚相向。
几人千恩万谢,却仍不离去。
“仙君,实不相瞒,我姊妹的表兄的侄儿的叔叔的表妹的哥哥身染重病,那病着实不好治,我已不奢望能救回他,只望得副棺材钱,好叫人不必曝尸荒野!”
李正德悲天悯人道:“莫要失了念想!天无绝人之路,这些银子你拿着,他——”
“师父!”陈安道忽然高声打断,“这小孩儿,像是快没气了。”
他这么一说,李正德猛然回头,终于想起这小孩儿是个凡人,这样的伤势是要命的,忙蹲下来看这孩子的模样。
“还好……还有气息……”李正德忙起身道,“这小孩儿灵脉亦未通,我得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你带着他去那观里歇着,为师去去便来!”
他行事风风火火,也顾不得别的,御剑飞天便去寻医馆了。
大雨磅礴,没了师父的结界,陈安道立马便被淋了个落汤鸡。
他伸手抓了抓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那几人还立在原地,目光又向他打量了来。
“小仙君,我家——”
“您姊妹的表兄的侄儿的叔叔的表妹哥哥可不正是您吗。”陈安道望着他们,“好骗的那位已经走了,荷包亦在他身上,几位不如另寻下家,省的在在下身上白费时间。”
这话管用,那几人走得比暴雨卷走的枯枝败叶还快。
似是被这动静微微惊醒了。地上那小孩儿微微张开了眼,陈安道瞧着他像是回光返照。
他走上前要把人抱起来,结果这人竟还不太老实,挣动了两下,他力气本就不大,一下没稳住,竟还跟着人倒了下来。
那小孩儿的脸便贴在了他眼前。
污泥糊住的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也看不清,只是那往上翘的睫毛瞧着着实漂亮。
没由来的,陈安道忽然起了自己旧时养的一只小鸟。
梦里的东西光怪陆离。可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杨二打小长在这镇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临渊宗山脚下的那两根大柱子前,于是做过最美的梦也不过抠了那柱子上盘龙的翡翠眼,在城东的典当铺里把娘的几根钗子给赎了回来。
再多的,便已是他贫瘠的想象力所不能及的了。
他在雨声里幽幽转醒。梦里头他偷来的铜板被抢走了,一醒来他便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袋,竟当真是空无一物,他也没察觉自己浑身是伤,腾得就坐了起来,把他对面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一身白袍——虽然已白得不那么纯粹,脊背挺拔,脖颈儿像是画里的仙鹤那般漂亮,身形瘦削,只脸上带着点稚气未消的婴儿肥,一双眼尾圆钝的大眼扑闪着,像只林间的鹿,很是错愕地看着他起尸一般的动静。
彼时的杨二土包子一个,见过最体面的人也不过镇上富商家里的小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市面,竟一时看呆没回过神,连身体上的疼痛都迟了一步。
惨叫落在痴态后头,又生生被那点倔强憋了回去,压成了个不痛不痒的呻吟。
陈安道的错愕也很快叫一幅平淡的神情取代。他垂眼看他,轻道:“你身上伤重,不要妄动。”
便连声音也是好听的,杨二心道。
可甭管哪路神仙,也不能吞了他的铜板!
“我兜里的钱呢?”他咬着牙,不想让人听出自己的疼,“你这样的体面人,可不能拿我的东西!”
陈安道像是没想过这小孩儿没出息成这样,一醒来就惦记着那几个铜子了,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你、你长得这样狗样!怎么还抢我的东西!”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吐了口血。
陈安道猜他想说的是“人模狗样”,但文化水平有限,只记得后半骂人的了。
他浑身湿透,哪怕是夏天也觉得冷,可这小孩儿都一脚入鬼门关了还能跟他讨债,自己若抱作一团摩挲手掌便未免有些太难看了,于是依旧正襟危坐,不急不慢道:“你的东西?”
杨二只觉得自己牙被打掉了,口里含血,一说话便疼得不行,血还呛着人,只能用眼神示意“当然是我的”。
陈安道看懂他的意思,回道:“不是你偷来的?”
“凭、凭本事……咳、咳咳……到、到手的……怎么就、咳……不是我的……”
“你这本事怕是不太到家,让四五个失主找到揍成这样。”陈安道说着站起了身,走到了杨二面前,伸手点了他几个穴位,“那几个铜钱应当是掉在外头了,雨停了我便帮你拿回来。你若还要命,现在就老实些,不然那几个铜钱,怕是你没那个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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