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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道确实是这样的人,对什么东西起疑时,比起开口问,他更喜欢看。
这些又是无首猴从哪里得知的?
只有一个邵长泽,决计不可能对陈安道有这种了解。
“陈仙师。”杨心问忽然对陈安道说,“这妖人之前说要把你的皮给扒了,眼下又要跟我们谢罪,你觉得该怎么罚她?”
“一场误会罢了。”陈安道敛下眼来,“倒是那位画先生,竟有妖兽画人之能,叫在下心生向往,不知今日可有幸请先生喝杯茶?”
素音忙矮身行礼道:“画先生今夜本就是要来迎公子的,只是一时被旁的事绊住,才叫这小鸟来陪公子打发些时间,每曾想竟闹出了这种事。”
杨心问嗤笑一声:“我叫你寻个文雅些的来,这叽叽喳喳的,跟文雅二字如何沾边?”
素音心道公子你话也只多不少,但不敢回话,只连踢带踹地把翠青弄出了隔间。
人刚一出去,楼下便传来一阵激烈的躁动。
那翠青方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听到动静,猛地往二楼栏杆飞身扑去,脑袋都还没转过来,便只能歪着身子,往下掐着嗓子喊道:“画先生!”
已是午夜,正经嫖客都该搂着姑娘睡了。可蕊合楼今夜却在此时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候——只见门口立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阔胸长腿,短背低臀,眼距极宽,凌然得立在门口,几乎将整个大门给封住了,一眼瞧着便是匹上好的马。
可马身上的人却不怎么样了。
只见那人颈上系了个大红披风,身上笼着一圈用各色羽毛和兽皮拼凑出来的“衣物”,外头天寒地冻,他穿得像个掉毛的熊,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已经冻得发青发紫,头上顶着的狼颅骨落满了雪,仿佛从哪个林子里跑出来的野人。
迎着楼里的呼声,他高举双手,从马上跌跌撞撞地滚了下来,形容狼狈却愉悦地被众人迎了进来,大喊道:“好好好,诸位好,我也好!”
杨心问:“……”
杨心问:“这就是画先生?”
素音点头道:“是的,素音这就去请先生上来,与二位详谈。”
她说话间便已匆匆离去,顺道拎了那趴在栏杆上欢呼的翠青一道下了楼。
那被人群簇拥着的画先生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面色红润,身形健硕,跟他一身野人打扮非常契合,周身绕着些魔气,但那魔气却连收都收不回去,显然和“魔修高人”搭不上边。
“找这种人当老大,这蕊合楼能盘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杨心问拎起了素音放下的水壶,倒了两杯水,低头闻了闻,没喝,“这个时辰在外游荡的,钦天监不抓?”
陈安道也站在栏边看热闹:“画先生的马是灵物,蹄不停则形不现,连带着骑马之人也一并能隐匿身形,巡夜的提灯士看不见他。”
这听着可比姚老头那王八靠谱多了。
“而且画先生并非蕊合楼的话事人,蕊合楼另有楼主,寻常不露面。”
杨心问闻言眼略一转,笑道:“仙师日前瞧着,像是被尚书大人逼着来此,眼下再看,倒像是早有预谋,顺水推舟。”
被点了算计,陈安道也不过轻点头:“在下此番进京时间紧迫,自然要提前准备。”
“既然提早准备了,仙师又做什么拉我入伙?”杨心问走了过去,弯腰伏在了栏杆上,扭过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陈安道,“就不怕我坏了你的计划?”
这斗笠挡了他视野,最多只能看到对方的颈间的狐狸毛,看不到表情。
所以他只能臆测,猜想那必定是一副探询的,带着些许虚伪的温和的神色。
陈安道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慢慢响起,轻得像是杨心问等太久的错觉,夹杂在帘外传来的脚步声里,便越发听不清了。
“你说什么?”
杨心问仰起头,头上的斗笠有一瞬的沉重,随即便见陈安道将手背在了身后,眼已看向了帘外走来的人。
杨心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厮刚才是在摸他的斗笠。
摸他斗笠干什么?是要掀他的纱吗?
好家伙,真是防不胜防,但凡他反应再慢点,眼下就跟被强掀了盖头的新娘子样的,全都被看光了!
看到了他的脸,陈安道会怎么做?光是一眼假的陈安道就折磨了他快一年,这个天知道怎么拼凑出来的陈安道要是认出他,叫他名字,自己没能立马毁了这幻象,那无首猴折磨他的刑具可便算齐全了。
想都别想!
杨心问猛地揪住了陈安道的衣袖,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手捏人的脸,又像个耍横的流氓,硬是把那张没二两肉的脸捏鼓了起来,笑吟吟道:“陈仙师,虽然我十句话里头九句在胡言乱语,您听完当放屁就算了——可这句话您真得记着,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都被这么抓着了,陈安道也只有一瞬的微怔,随后却反过来抓了他的袖子,被捏着脸也艰难道:“但说无妨。”
他好像个会说话的小鸡,杨心问可讨厌小鸡了,刚好能握在手里的大小,稍不小心就能活活掐死。
“别好奇我长什么样。”杨心问松开手,退后了一步,似是有些害羞地扯了扯自己面前的纱,“我怕人,谁越过纱瞧我了,我就要谁的命。”
陈安道脸上还留着些指痕,他的手从杨心问的袖沿松开,将抽出的纸片攥紧,随即半点不知怕地向前一步,倒成了他把杨心问逼到栏杆边的模样。
“为何不让看?”
杨心问没曾想威胁起了反效果:“不是说了吗,我模样丑陋,不许人看。”
“能有多丑?”
杨心问都快坐在栏杆上了:“说出来吓死你。”
陈安道说:“你吓不到我。”
在浮图岭躺尸的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吓不到你才有鬼!
杨心问被陈安道那双乌黑的眼盯得头皮发麻,他直觉有异,却不知陈安道为何忽然这般步步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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