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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的裴纪堂匆匆从城墙上下?来,正赶上嬴寒山从斗篷里挣扎出来。
“解决了,老板。嗯,但?是?有点意外,我捞了敌阵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回?来。”她擦了一把脸,那上面?有这个青年?人蹭上去的血。
蜷缩在斗篷里的人静了几秒,慢慢起身,裹紧斗篷站直。
“我非细作,不过,若要杀我,请先给?我一件衣衫吧。”他说。
狐有谋曰
卧槽。嬴寒山说。
其实她不是想表达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就是……
……就是大脑被震撼得放空的?时候,下意?识的?感叹词。
有点玄幻,这?仿佛是一个采玉人在夜里攀登到了一座巨大的?玉矿上,他手中的?镐与锤顺着外露的?玉脉敲下去,整座山的皮壳就随着这一敲而崩落。足以照亮夜幕的?光华流泻出来。
那个青年人站在那里,表情平淡地说着自己的生死时,她脑袋里只有这?个画面。
那是一张非常,非常美的?面孔。
青年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或者褐色,那是一种浅的?,向?蓝色靠拢的?暧昧颜色。
因为?这?双眼睛,他整张脸给人的?印象有些轻微的?非人。
如果他站在那里,挽发,穿鲛纱,一定会有人觉得这?是从壁画上走下来的?太阴君,是拟人化?的?月的?意?像。
但这?不是完满的?月,一道很长?的?伤疤从他的?左眼下横贯了整张脸,直到右边的?唇角,把那张面孔生硬地分割开。
裴纪堂也愣了一下,阁下何人?他问。
“峋阳王太史令之子,灵台丞苌濯。”青年缓声?回答。
在嬴寒山捋清楚太史令和灵台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这?个叫苌濯的?年轻人已经在府衙里洗过脸,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他着一身淡色的?,像是雾或者不晴月的?外衫,不佩冠敛容正坐,看起来和之前那个沾着血的?奴隶几?乎没有共同点。
苌濯当得起一声?公?子,如果他脸上没有伤疤,手执一把牙柄的?扇坐在车里,一定会收到无数艳羡和爱慕的?目光。
淳于狐狸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坐在他旁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然后很不服气地挺了挺后背。
挺后背也没用,俩人根本不一个画风。
但嬴寒山觉得他死气沉沉。
蓝色眼睛带来的?惊艳褪去后,她意?识到非人感不全来自?于他颜色特殊的?虹膜。它源自?于他的?气质,一种岑寂的?,带着死气的?气质。
杀死巫师时在他眼中燃烧的?火现在熄灭了。苌濯坐在那里,不看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
或许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上午,他应该出现在某个夜里,从生满了青苔的?石头后面转出来。
……有点聂小倩啊。
他说他是太史令之子,上次嬴寒山听?到这?个词还是老儒对?她讲淡河龙脉的?时候。
听?人解释了一阵她才明白?,太史令差不多就等?于司天监,掌天文历法?。灵台丞是其下属官,这?对?父子都是天文科学工作者。
朝廷有太史令,诸王也有太史令。毕竟封地上刮个风下个雨天上掉个星星之类的?,不能千里迢迢跑首都去问。
所以,这?样一位清正而美姿容的?年轻官吏,是怎么?被自?家王上捆上战场当做生祭的??
“峋阳王令先父作谶,言臧州有帝星当照,先父不愿作伪谶。”苌濯缓慢地,面无表情地说,从他的?眼睛里,嘴角处看不到一丝悲痛的?痕迹,话说到伪谶就戛然而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从他对?父亲的?称呼里知道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家母尚困于臧州。”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补上了这?一句。
为?人子者无法?描述父母的?惨状,这?是他能说出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的?父亲拒绝为?峋阳王篡位的?合理性提供支持,于是遇害,他的?母亲被囚禁了起来——或许有更糟的?事情。
但他母亲可能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府衙里来了一位蓝眼郎君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门房发誓自?己绝没有乱嚼舌头。
有读书人悄悄地打?听?那位郎君是不是姓苌,旋即拊掌说那必然是淡河的?恩公?之子啊。
当初朝中太史令来淡河探查龙气时,还不那么?衰老的?襄溪王曾试图让自?己的?人随行。
他希望自?己的?封地里有龙气,但不希望被人看出来有龙气。
朝中人拒绝了这?个提议,但召来了一位颇有名望的?隐士随行以示谨慎,那位隐士的?姓氏正是“苌”。
朝中的?太史令确定了此地的?龙脉,苌姓隐士指出淡河反弓伤龙的?地势,于是此地龙脉的?事情被轻轻揭过。
原本住在这?里的?淡河人得以继续过他们?祖祖辈辈都过着的?日子。
那位苌姓隐士自?此之后沉寂了一阵,再为?世人所知已是峋阳王太史令。
襄溪王没有重用他,或许是因为?避嫌,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论什么?原因,最终隐士归于峋阳王麾下。
有人说他在臧州定居,娶了一位极美的?妻子,那个女人被叫做“拜月夫人”,因她名昙,也因她如月轮般泛着浅浅蓝色的?双眼。
现在这?双蓝色的?眼睛正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注视着淡河响晴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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