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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防卫
世上有四只翅膀的鸡三条腿的骡子两条腿的鱼,也有没有仙门的修行者。
贺仙人确信,自己不过就是差了些机缘。
他师从五神门,教祖号五瘟道人,道人是已经筑基入了仙途,面容不老长命长寿的真仙人,能驱使疫鬼,诏令瘟神,大阵一开可使百里赤地,无物得生。
每年年末,门中引气入体的门徒都要历一次雷公劫,教祖说本家法门与其他仙门不同,修炼神速,雷公劫乃是上天降下的考验。寻常修士迂腐,修为进益的途径只有区区几种,往往进展缓慢,还未突破便已经老死半道。
殊不知这世间虎豹食牛羊,人食百兽,世间万物都处在相杀相食之中,人食兽以壮大身体,修仙者食人以增进修为,都符合上天的道理。五神门以死气造疫杀人,又吞食怨气而提升修为,是以进入门内数年便可抵其他修行者几十上百年。
当然,熬不过年末雷公劫的都是缘分不够,不是本教法门的错。
贺仙人引气入体已有三十年,彼时他还没有这样一个仙人的名号。教祖座下门徒数千,能引气入体的不过百中有一,这其中能熬过第一次雷公劫的又不过十之二三。贺仙人位居其中之一,坚信自己只要熬上几十年,便可以如同教祖一般踏上仙途,成为真仙。
可去年初的一场雷公劫不知道何处出了岔子,最后三道劫雷来势汹汹,将教祖历劫的法台砸成了三丈深坑。烟气散尽左右护法上前查看,盘膝坐在里面的教祖被劈得半熟,在四壁漆黑的坑中像是土窑吊猪一般。五神门就在“教祖仙解”的哀嚎里作鸟兽散。
仙门没了,仙途就断了一半,好在他游荡一阵,倒寻了个不错的枝来栖。峋阳王第五特为他立观塑像,尊他为贺真仙。
峋阳王的封地覆盖大半个臧州,在他封地上贺仙人倒过了一阵逍遥日子,只是转年又是年末,教祖那三丈土窑坑的情状还历历在目,贺仙人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算计着得干一票大的。
望吃腥,得虾子。转眼这一票大的就递到了眼前,大长公主被鸩杀,各地藩王揭竿而起,峋阳王第五特也对邻居动起了心思。淡河县正位于沉州和臧州之间,可以作为一个扩张的良好跳板,第五特想要地,贺仙人想要人。
想要死人。
把淡河县城当作一个大蜡烛,它周边的乡村就都是引火的线,贺仙人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把人用死气杀尽,团成尸塔,用法阵淬出怨气和死气来,怨气收归自身,死气就用来“点燃”淡河县,等到周遭的村子都轮过一遭,淡河县城里的人也就都是囊中之物了。
但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淡河城北边的这个村子已经设完了阵,不知为何城里的死气却只减不增,好像有谁给城底戳了个窟窿,一天到晚库库往外漏气。贺仙人想着淡河县城不应该有问题,八九分可能是阵法出了毛病。
而他赶到这里来时,的确看到了毛病——
一个戴斗笠的年轻女人,正用手中的不知什么东西拆他的尸塔。
那个女人身上一件翻领袍,披一件暗藏青的斗篷,脸颊隐藏在斗笠中。贺仙人吃了一惊,急急掩盖住自己的气息,又发觉那女人根本就对他无知无觉。她只是笨拙地,毫无章法地一节一节把夯实在塔里的人拉出来,丝毫没有去找阵眼的意识。
这是个什么人?寻常凡人见到这个画面就要呕吐不止惊厥倒地,若是修士,不可能不去寻找阵眼。唯独这人既不害怕,也不受死气影响,只是顽童似地拆塔。贺仙人无声无息地弹出去一缕神识试她,试到的只有一片空荡的虚无。
修为在他之上者是这样,全然没有修为的人也是这样,可修为在他之上……断不是这种懵懂样子。
他想了半晌,了然了。
深山百草中总有一棵奇药或奇毒,百兽之中偶尔也会有生而开灵识的异类。这都是天地精气所化,放在人身上也同样。
几百年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天纵奇才,放在人间搅弄风云,收归仙门就是大乘之器。眼前这个十有八九就是其中之一……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咧开一个笑容。
“捡到宝了啊。”
“小友?”
嬴寒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与此同时系统也开口。
“宿主,阵法似乎被催动了,攻击性变强,但对宿主来说还达不到危险的程度。”
嬴寒山没有说话,她屈膝俯下身,把刚刚从塔里拆出来的一副尸骨放在地上。那是个抱着桑篓的老妇人,四肢蜷曲在一起,几乎挤压碎了怀中竹编的篓。
她默然无声地看了那张布满紫斑,已经开始溃烂的面孔一会,伸手盖上她的眼睛。腐烂过度的皮肤已经松软得像是凝冻,嬴寒山的手因为小心而微微有些发颤。
做完这件事,嬴寒山慢慢直起身,那对明黄的眼睛一瞬在死气中亮起来。
眼前人大概六十多岁,发须花白,头戴箬叶冠,身上一件朱红撒花对襟道袍,道袍上有青赤白黑黄五个手举乐器与兵刃的小鬼,弯曲的骷髅脊椎花纹头尾相连,连成宝相花一样的文饰,正正缀在道袍的对襟上。
他笑呵呵地看着嬴寒山,虽然一把胡子眉毛给这笑容增添了点生搬硬套的和蔼,但还是架不住骨相透露出来的獐头鼠目。
“小友啊,”他曼声说,“这无冤无仇,无缘无故,你何故——坏我阵法呀?”
嬴寒山回头看了看那堆积的尸体。
“你立的阵,你杀的人么?”她没什么喜怒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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