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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时光初时极慢,慢到福生能记下每一次打水烧水时壶盖掀起了几次,身旁黄狗又打了几回呼噜。
那位吴神医的医术确实了得,尹仲本身重伤加上劳累颠簸,如今伤口处又因为包扎不及时得再被截去寸余,如今大半个手臂尽数被削,还好有吴神医做的义手,只是操纵起来仍是麻烦。
她说,这假手自然比不得真手,但她这手艺也是师承京都一位工匠大家的,常人要想找她定制怕是价格都能买下一栋别院,念在福生道长仁义,这才免费为其安置。
醒来过后的尹仲在短暂的昏昏噩噩期过去后,开始振作起来。这点倒是让福生稍微安心了些许,本来他只是觉得尹仲这个人藏着不少秘密,恐坏了他事,但随着这家伙后续的舍身取义,虽说也是被逼无奈,但福生牢记在心。
那些天里,尹仲经常一个人坐在窗户前发呆,他望着装义肢的右手手臂,眼睛发愣,但始终是瞪着个眼珠子,面无表情。
后来,福生守在门口时,时常听到他会叹气,只不过,每次叹完又会深呼吸一口,接着拍了拍自己脸颊,自顾自的说一句“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就这样等了大概有半个月吧,尹仲终于是踏出了房门。那时,福生正劈着柴伙,旁边煎着药。
吴红英因为偶尔要外出去挣点诊费,所以干脆就把这院子丢给福生去打理,而这段时间里,福生一直兢兢业业,丝毫不敢耽误,也是心中略有愧疚的缘故。
随着咔嚓一声,木柴被斧子当头劈开。握着斧柄的福生感受到身后的视线遂停了下来,他柔和的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尹仲摇了摇头,似是在笑,他自嘲道“除了手没知觉外,都挺好的。”
平复了下呼吸,福生将手里的斧子丢到一旁,他拿起旁边已经咕嘟嘟冒泡的药壶,给福生倒了一碗,送了过去。
尹仲盯着手里那黑漆漆翻滚着热气的药汤,没有像之前那样咕噜噜喝下,而是沉默着。福生待在身旁,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忧郁,于是出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尹仲摇了摇头,他抿了口手里的汤碗,在苦涩的药水钻到喉咙时,他微微咳嗽了声,继而皱巴起一张脸,望向福生,他问“道长你本领高强,不知要请你出一次手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听着尹仲的话,福生摇了摇头,他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温柔的力量,声音都带着些歉意“小道恪守礼乐,做不来逞凶行恶之事。”
似乎是预料到是这般结果,被直接拒绝的尹仲并未流露出诧异,二人相继围在那煎药的火炉旁,福生为他讲起了一些道门中的修行往事。
傍晚时分,吴红英才从外赶来。这位貌似年轻的女子,头上花白的发色其实早就引起了福生注意,不过前者只是解释说“因为一次试药有了纰漏,这才留下的后遗症。所幸,并不影响什么,只是发色而已。”
晚餐时分,抑郁了许久的尹仲第一次有了恢复的迹象,他在餐桌上聊起了很多江湖上的轶事,聊到他曾经在东部海滨为稽查司卖命,去调查一些当地的海商。
这些事情,吴红英似乎很感兴趣,她咬着支筷子,很没有形象的瞪大了眼睛,听着尹仲讲的那些个事迹,偶尔插几句嘴。
一旁默默听讲的福生没由来的想到了一些往事,曾经,在江南西岸的路上,他随一群故人也是如此一边围绕着方知有和他光怪陆离的江湖往事,一边行进在陌生的火烛之下。
“真的啊?我一直听我老家那边的人说,海里有鲛人,我还以为是大人编的骗小孩的故事,没想到还真有。”吴红英拍着桌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虽然缺了只手,但看模样已经恢复之前七七八八不羁姿态的尹仲则是抬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他啧啧道“当时,我离那家伙就隔着大概一条船的距离。那家伙,身上滑腻腻的,一层又一层的鳞片,长着张粗糙人脸,上面还有鱼鳃,但也是很恶心黏糊糊的。那家伙冲我瞪眼,我刚想上去逮他,没想到他扭头就钻水里。诶,可惜了,这么一条活着的,不说有市无价,卖个几十上百两是不成问题的。”
吴红英起身给尹仲倒茶,她接着话题往下,说“鲛人听说它们血肉鲜嫩,且有养颜养生的功效,我倒是真想抓一条活的来给它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怎么长的。”
尹仲闻言,细眯起眼睛,他贱兮兮的说了句“听说鲛人里的母的,下面和女人的一模一样…”
正吃着鱼的福生闻言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看见吴红英脸色涨红,随即啪的一巴掌扇在尹仲那贱兮兮的脸上。
挨了一下的尹仲自觉理亏,随即讪讪缩了缩脑袋,福生刚要问却好似也明白了过来,于是他瞪了尹仲一下,后者则对他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神色。
“你个流氓。”吴红英哼了一声,很显然她刚刚是收了手的。福生曾看见过这位瘦弱的吴神医曾举起一把硕大的锯子毫不费力的就把一颗粗壮的树根锯断。所以,如果吴红英没收力,恐怕尹仲的脸得肿上一圈并且得旋转着飞到后面。
“诶,这又没什么的,再说了,你不是医生吗?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吧!”尹仲有些无力的为自己辩驳。
福生怕他被打死,于是主动打断了这次会话,而是引去其他方向,道“下月中元,我可能要提前出发,除了尸花之外,还有哪些需要我替你去带的?”
其实也只是因为突然被冒犯而有些不爽,吴红英本人倒是很豪爽的那种,她扬了扬拳头,似恐吓般对着瘪着嘴不说话的尹仲示威,见福生上来询问,遂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其他事物皆已备齐,只待你取回尸花即可。”
“如此便放心了。”福生点点头。
一边的尹仲又很没眼色的问了句“你这尸花是为后屋的那位准备的?”
吴红英眯了眯眼,她没做解释。
其实,早在来的第一天,福生便知晓,后院里的那间屋子内,有一位女子的气息存在。
但她的状态很奇怪,本身除了有极轻呼吸和脉搏外,基本感受不到与活人有关。而且,在此居住了两旬之久,后屋也未传出任何动静,这不免让人怀疑屋中那位到底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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