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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笑得直不起腰:“你不要,你不要那么用力,你轻一点吹啊。”
凌厉讪讪地又摘下一片,正欲对折,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未曾保存的陌生号码,估计是骚扰电话。来路不明的电话他一向不接,这次也没打算理会。
在直接挂断的前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
散心
手机屏幕在已然昏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白光,映向凌厉微俯的侧脸,在他的眼窝处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震动声不断地响,闻听指间捻着树叶,疑惑地看他:“怎么不接?”
凌厉在冷调的手机灯光中抬起脸,分明是面无表情,闻听却本能地感知到对方此刻的状态相当糟糕。他们对视片刻,凌厉跨近一步,仍任由电话响着,什么也不说,只是看他,仿佛漫无目的的逡巡者紧盯腕间的手表,为自己的徘徊不前争取最后的拖延。
“怎么了?”他被看得紧张,下意识瞥向他的手机屏幕,“是谁?”
凌厉的眼神瞬间朝侧边偏去,手机又震动一下,他咽下口水,干哑地答:“是我爸。”
闻听猛地瞪大眼睛,竭力控制住惊讶:“接……那你要接吗?”
“我不知道。”
在闻听以为来电将要终止的时候,凌厉忽地握住他的手臂,随即划过手机屏幕,将电话接通起来。他将手机放在耳边,一时没有说话。在静谧的山林间,闻听听见从听筒里传出模糊的声响,低沉雄浑的中年男声。
凌厉的力道不小。通过相触的肌肤,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节弯曲的弧度,以及与他对男人发出的冷漠声线截然不同的,身体本能的轻微震颤。
他听不清男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一直在说话,语气可算恳切。也无法通过凌厉只言片语的回答判断出两人的谈话内容。只好将手掌覆上对方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企图给他一点安慰。
突然凌厉轻笑了一声,手里的力气倏地松懈,闻听也随之松一口气,还以为是父子终于把话说开关系缓和,没想到他直接放下手机,果断地挂断了电话。随后转过身,朝山林深处走。
闻听愣了愣,小跑着追上前,伸手想去够凌厉的衣袖,又害怕他此时情绪不好不愿意被人打扰,又犹豫地缩回手,只默默地跟着他走。
他们没有走很远,凌厉在一棵树前停下来,右手撑在树干,垂下脑袋喘息似的缓了好一阵,才转回身正对着闻听,眼神落在他身上。
“聊得不好?”
“我以为他是想来找我的。”
“不是么?”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那他是?”
“他没明说,但我听懂了。”手机又震动起来,这回凌厉没有犹豫,果决地挂断来电,随后点进通话记录,直接把号码拉黑。他对着屏幕发怔了片刻,缓慢地将手机放进口袋里。闻听没有催促他的解释,默默抬头,在他出神的瞳孔里不费力气地寻到怅然的情绪,于是挪动身形,让自己站得离他更近一点。香樟树的恬淡气味在微风中悠悠地浮动。
“他以为我已经工作了,问我去了哪家公司。”
“啊……”闻听微张开嘴,自喉咙口发出一声轻轻的回应。
“他是想找我要钱的。”
嘴角不忍地向下微撇,他试探地问:“会不会是关心你?”
凌厉自嘲地笑了:“他?”
他们的接触不多。男人对自己而言,从来都是一个活在幻影里的人。都说不再存在的更容易被虚拟的想象勾勒得更好,他不知道这说法是否有理,反正在男人身上绝未生效。即使已经成为遥远而短暂的过去,也因蛮不讲理的血缘关系在自己的童年时期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可是,即使只经历了那么短暂的联系,他却能够如同面对相识甚久的熟人一般,清晰明确地破译他在诉说时每一个细微的尾音,从短暂停顿的当口知悉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潜台词。不知道究竟是男人隐藏得太糟糕,还是血缘关系天生就给予他们相互了解的可能。
如果能够选择,那么他更希望是前者。
闻听不说话了,没有什么比当事人的认定更能令人信服。凌厉将手机抽出来:“我还是和我妈说一声吧。”
他点点头,却见凌厉的动作顿在原处,只对着锁屏的界面看了几秒,就又放回口袋里:“算了。”
“怎么了?”他建议道,“我也觉得和阿姨说一下比较好。他来找了你,说不定也会去找她。”
“找就找呗,他也不是没找过。不过我妈在国外,他这会儿估计也找不到。”
“那万一阿姨相信了怎么办?”
“相信什么?”
“要是他管她借钱呢?”
“不可能的。我妈绝对不会搭理他。”凌厉又笑起来,“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原来我还心存侥幸。”
“那也不是你的错。”
他没讲话,摇摇头,蹲下身,向后倚靠在树木粗壮的树干上。闻听看着他的发旋与肩膀,从衣领处透出的骨骼的形状,心里也变得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移开视线看向远方,越过交迭错落的树枝间隙,望见不远处的一汪波光。
心里一动,他也蹲下来,对上凌厉的双眼:“诶。你想不想去散散心?”
闻听的眼睛亮亮的,盛满了关切和担心,还有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胸腔里的难受与失落被突如其来的提议驱散了一些,凌厉强迫自己扬起嘴角:“散心?去哪里?”
“嗯!”他被凌厉的笑意激励,“你没去过的地方,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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