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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冷风冽冽,他满身单薄,肩膀上的伤不过潦草包扎,就算是有血流出来此刻也已经干涸麻木了,他全身除了冰冷,就只剩了无数回忆撞进脑海,让他更加清晰地将自己过往在大梁的寒冬岁月几乎全想了一遍。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当年入京路上多麽坎坷曲折,可更为明晰的,是他当初离开京城,城门口的血流得他满目血泪,降尘死了,先生挡在了他的身後,他从前太过天真,看轻了自己身份的分量与历久弥新的仇怨,他没有像想象的那般决绝轻松地离开关住他的绛京城,反而是带着无尽的悔意走上了那条归途。
那一路的自责和悔意几乎把他过往的良善与软弱侵蚀了干净,他像是一个被人强行支起来的木偶,这一辈子任人摆布,即便短暂拥有过自以为的温存,到最後还是一堆泡影把他淹没在里面,如何浮沉都难以跃出死局。
所以他不想再同从前一样了,当初先生临死,在他身後迎着风说:“你若所求为别……先生还想,还想教你些其他……”
其他……
到了这一世,当卫衔雪第一次见到先生时,尹钲之重新坐在他面前,问他所求为何的时候,卫衔雪咽进了从前心中所想的自在,他眼里映进烛光,那一刻他心志坚定地说:
“我若穷尽一声,先生可否告知,我今生的归宿,最远可以走到何处?”
他那一声方才落下,乌宁殿拮据,连个烛火都点不了多久,一瞬间大殿漆黑,和着外头淅沥的雨声,仿佛落进了一片深渊。
尹钲之却仿佛豁然地笑了一下,“不必麻烦动手。”
“殿下。”尹钲之叩了下桌,“我猜想你我今日见面,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卫衔雪不明所以,也不知该不该坦白自己的经历,却不想尹钲之接着说了一句:“你的母亲,可是阿鸢?”
卫衔雪一怔,“你……”
“你不必惊讶,北朝甚少有人知道祈族,可当年贪恋红尘不止有一个族女阿鸢……”尹钲之似乎追忆,他叹了口气,“还有一个不甘山中岁月的尹钲之。”
“是先帝还在位的时候,我就来了大梁,至此应是有了二十多年了,那时我并无身份文书,几乎无处可去,可碰巧遇到一个入京赶考的举子遭山匪截杀,我就替他收了尸,然後拿他的文书进了京城,那一年是永元十七年,那一年的科举我替他考了,祈族久居山林,虽有文字书卷,却没有那些所谓的四书五经,我潦草学了几月,那一年的文试,堪堪录用二十八人,我排了十七。”
卫衔雪不可置信地说:“先生……莫不算天才?”
“是——”尹钲之笑了笑,“年轻时心有天地,的确觉得自己有些造诣,可身份之事岂是小事,合上文书一查,我冒名顶替的事很快就东窗事发,我进了牢狱,牢狱之中,几近将死,可我又没有死,有人将我捞起来,我这一生往後的路都从那一天起,注定有了变化。”
“而带我走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尹钲之字正腔圆道:“名为褚章。”
“当今陛下……”卫衔雪前世同尹钲之做了那麽多年的师生,可这些事他从来没有从先生那里听说过,先生不仅与他出身同族,还……还与当今的永宴皇帝有过瓜葛?
“我出身隐秘,虽是过了多年,也并非是能放在明面上的人,但若真要论及一番,当今陛下潜龙在渊之时,我算是他的门客,再僭越一些……”尹钲之在夜中坐直了身,“他尚能唤我一声先生。
“……”卫衔雪呼吸一促,“我……我,我多有冒犯……”
尹钲之还是摇头,他平静地往下说了下去:“陛下当年只是皇子,宫中皇子衆多,他出身并非出衆,平日被人压着也是常事,别的皇子尚且搏不到父皇宠爱,何况他默默无闻,当年越衆而出的只有长公主,长公主天资聪颖,女儿身也能平定安邦扫除天下祸患,所有人都觉得长公主来日必能继承大统。”
听到先生停顿,卫衔雪试着往下说:“但天不凑巧,当年公主……忽然身染恶疾。”
“是。”尹钲之摸了摸桌上卫衔雪给他倒的水,“当年太医诊治,偌大的京城,竟然无人能治好长公主的病,唯有一个游医不知从何处听闻的方子,说是可以治好长公主的病症,但先帝看到方子的时候,直接让人把他拉出午门,斩首示衆。”
“只因那方子里面,有一味药引匪夷所思,名为麒麟血。”
“麒麟?”卫衔雪也不可置信,“这不是传闻才有的神兽?”
尹钲之搁下杯子,“看来你母亲未曾同你说过。”
“我祈族圣物,正是麒麟。”他绵长地叹了口气,“此事大梁无人知晓,只当是个传闻,可当年的身为皇子的褚章从我这里得知,便再无犹豫同我一道去了燕国。”
“也是那一年,我与陛下前往族人聚居的山林,一道认识了祈族的族女阿鸢,现在算起来,比照当年离开京城南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四年了。”尹钲之在夜色里停顿了片刻,他沉声问:“殿下,你如今是什麽年纪?”
卫衔雪生涩开口:“过了今年冬日,我就满十三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是下班回来马不停蹄写完的orz
後面那段是几年前阿雪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的场景,好像是过了太久了让大家有所误会私密马赛,那时候阿雪的年纪确实是很小
应该很多事情都很明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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