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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们分手吧。”
&esp;&esp;陈白把碗放在桌上的时候,没有摔,也没有犹豫,只是动作轻得不像要结束一段关系,更像是日常生活的一个暂停键。
&esp;&esp;巴黎近郊一个安静的周日晚饭时间,厨房外是一室一厅的学生公寓。客厅小巧整洁,木地板被擦得发亮,书架上一排法英混杂的社会学与传播学着作井然排列。阳台外是晚春的天光,街道上不时传来骑行的链条响。
&esp;&esp;梁樾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是打开的zotero和一个尚未写完的word文档,左侧标签栏密密麻麻列着十几篇文献。他戴着方框眼镜,眉头轻蹙,右手拇指转着笔盖,鼻梁上落着一点余光里的疲惫。
&esp;&esp;“你能不能等我把这段文献整理完?”他说。
&esp;&esp;声音里没有不耐烦,甚至还带点迟疑。他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esp;&esp;陈白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esp;&esp;锅里的番茄炒蛋已经冷了,锅底贴着一圈糖汁,边缘焦了一点。她用铲子翻了翻,又重新开火,加了一点水,搅拌着重新加热。橄榄油在锅中滋滋作响,甜味与酸味重新飘散在小小的厨房里。
&esp;&esp;她抬起袖子,翻炒的动作没有太大起伏,但突然一滴热油从番茄边缘溅出,正好落在她手背上。
&esp;&esp;她吸了一口气,没叫出声,迅速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水是凉的,刺骨,却比空气更像一个提醒。
&esp;&esp;她还记得刚搬家和梁樾住在一起的第一个月,他们几乎天天吃意面,因为两人都不会做饭。后来陈白试着做饭,但他不喜欢吃甜口的番茄炒蛋。后来慢慢吃惯了,甚至学会在亚洲超市认红色瓶装的生抽。
&esp;&esp;厨房是法国大学生宿舍常见的结构,白瓷砖墙面、小尺寸电磁炉、带水垢痕迹的水龙头,还有一扇推拉窗,正对着外面一棵正在掉叶子的梧桐树。窗外风声轻响,一只鸽子飞过阳台。
&esp;&esp;她关了火,把锅端到水池边,再次打开水龙头。热水冲刷锅底,发出“哧”的一声,蒸汽瞬间模糊了眼镜。
&esp;&esp;她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又低头继续刷锅。
&esp;&esp;厨房灯有些暗,是暖黄色的节能灯泡,开久了会轻微发热,映得她的手背微红。水珠从她手臂滑落,打湿了袖口边缘。她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像在洗一件心事。
&esp;&esp;那口锅是她带来的,他曾提议买个新的,说这种铁锅不好清洗。她笑着说:“你又不洗。”他没说话,之后每次还是她洗。
&esp;&esp;那不是他的问题。梁樾做事认真、待人温和、说话有分寸。他只是,总是太容易沉进自己的世界。论文、引用、引用里的引用。他会因为一个术语的翻译版本翻三小时论坛,却没注意到她在旁边试图打开一个罐头三次失败。
&esp;&esp;他们也有很快乐的时候。深夜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纪录片,她窝在他怀里睡着,他会悄悄把毯子盖好。冬天一起坐tgv去斯堡,她背靠着车窗读小说,他在旁边写论文,却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她生病发烧那次,他请假照顾她两天两夜,怕她吃药忘了时间,用便利贴写了“记得喝水”的标签贴在冰箱上。
&esp;&esp;有时候他们也会吵架。他觉得她太情绪化,她觉得他太冷静。她说“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关系”,他说“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感受大于事实?”
&esp;&esp;可争吵之后他还是会回来,手里拎着她最爱吃的豆腐干。
&esp;&esp;这些画面碎片现在像轻飘飘地浮在她脑子里,每一个都真实,每一个也都无法延续。
&esp;&esp;有一次她半开玩笑说:“我们像论文和注释的关系。”
&esp;&esp;他问:“谁是正文?”
&esp;&esp;她笑着说:“当然是你。”
&esp;&esp;一阵键盘敲击的声音之后,梁樾猛地抬头。他站起身,走向厨房。走得不快,但没有迟疑。
&esp;&esp;他个子很高,站在厨房门口微微弯着背。他平时不拘小节,穿了他在家常穿的那件深灰色针织衫,洗得略旧,却总能让他看起来安静又干净。
&esp;&esp;“你说什么?”
&esp;&esp;陈白转过身,靠在水池边。
&esp;&esp;她语气平稳:“我说,我们分手吧。”&esp;温和得像是在说“明天有雨”。
&esp;&esp;他愣了一下。
&esp;&esp;厨房很小,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一米。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esp;&esp;她也不再重复。
&esp;&esp;他没有辩解,没有追问,只是慢慢走近,然后在她还来不及转身之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esp;&esp;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安静,温柔,不带占有。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手指绕在她手腕上。
&esp;&esp;陈白没有挣脱。
&esp;&esp;“你是不是太累了。”他轻声说。
&esp;&esp;她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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