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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程婉蕴挣扎了一下,就听太子爷哑着嗓子说:“祖宗,求你别闹了。”
&esp;&esp;听那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程婉蕴立刻老实了。
&esp;&esp;见她乖乖不动弹了,胤礽咬着牙根从枕头底下抽出来那本《清心经》,念了两遍。
&esp;&esp;好不容易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他扭头一看,程婉蕴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正在他臂弯里香香甜甜地打着小呼噜。
&esp;&esp;胤礽:“……”
&esp;&esp;好气。
&esp;&esp;他瞪了她一眼,但程婉蕴睡得特别熟,一点也没感觉,甚至一个翻身就翻到床的另一头去了,看她被子都踢到床脚去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捞起被子将她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又在她额头落下轻吻。
&esp;&esp;之后,胤礽自己睁着眼死活睡不着,干脆打算坐起来读了一会儿书,结果程婉蕴柜子里除了《徐霞客游记》、《史记》全是各式各样的话本子,他随手抽了一本翻了翻,结果看得越来越精神,本想着看一刻钟就罢了,最后打着哈欠,硬是一口气读完一本才罢休,再一看刻漏,已经将近三更。
&esp;&esp;明儿午后就得启程了,又得骑半日的马,胤礽连忙吹了蜡烛睡下。
&esp;&esp;迷迷糊糊的,他好似有种从高处下坠之感,脚下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一惊,却没有醒来,跌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esp;&esp;他明白过来,他又做梦了。
&esp;&esp;他忽然就想起当初,他决定带阿婉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过分宠爱她,宠得已没了理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除了那些对阿婉的偏爱与特别之外,还有一点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私心,便是与这奇怪的梦境相关。
&esp;&esp;他想知道,离开后罩房、离开毓庆宫乃至离开紫禁城、京城,他还会不会做梦。
&esp;&esp;这个梦是因为地点,还是人。
&esp;&esp;如今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所有梦境的源头与身处何处无关,他以前只有在后罩房才会做梦,但现在离了京城上百里,他还是做梦了。
&esp;&esp;这些梦境被触发唯有一个相同之处,便是阿婉,是阿婉在他身边,他才会梦见未来。
&esp;&esp;他在混沌的梦境中,恍然大悟。
&esp;&esp;梦碎
&esp;&esp;这次的梦境,与往常不同。
&esp;&esp;梦中四季颠倒,炎夏溽热非常,他正漫步在一座静谧的庭院中。庭院里的草木花树生长野蛮,满地荒草萋萋,好似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胤礽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一时还认不出是宫中何处宫殿,他登上地势较高的亭台上眺望,在朱红宫墙之外,竟还立着一圈高高的砖石高墙,而高墙内的倒座房均改成了看守值宿之处,那黑黢黢的砖墙只开了一处四尺见方的小门,又还有带刀侍卫日夜轮班把守。
&esp;&esp;胤礽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esp;&esp;他心中不安之感更甚,拾阶而下沿着曲折长廊一路行来,他再没有遇见任何人,这样大的宫殿居然没几个伺候的奴才,唯有午后的蝉鸣在耳边呱噪,那凄然的声音高低起伏嘶叫不绝,却无人持杆粘蝉。
&esp;&esp;正有些迷惘之时,胤礽终于望见了长廊尽头又有一处角门,几个老苏拉费力地运了一车冰块进来,胤礽便跟着那嘈杂的脚步,穿过一道又一道被严密看守的门,最终停在这处宫殿的最深处。
&esp;&esp;苏拉们运着冰块进了地窖,胤礽却望着不远处默默站住了脚。
&esp;&esp;盛夏的日光如此明媚,却照不进面前这座深深的殿宇,除了重兵把守在门外,只有阴凉的风穿堂而过。
&esp;&esp;恍惚间,他走进了那间屋子,隔着朱漆斑驳的陈旧门扉,他看见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那男人的背影清瘦非常,只犹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esp;&esp;那背影很有些熟悉之感,胤礽怔忪着,心头却渐如擂鼓,不自觉饶过屏风,向那间屋子里头迈动步子。
&esp;&esp;谁知,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手脚跟着发出了铁器碰撞的声音。
&esp;&esp;胤礽目光不由一缩。
&esp;&esp;沉重的脚镣随着他蹒跚的步子不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他终于要转过身来了。
&esp;&esp;胤礽莫名屏住了呼吸,心越跳越乱。
&esp;&esp;忽然,却有另一处急匆匆的脚步从胤礽身后传来,那戴着脚镣的男人似乎也听见了,身影顿了顿,又脸朝里头坐下了。
&esp;&esp;来人大步穿过了胤礽在梦中的虚影,对着屋子里的男人冷冷道:“二阿哥,还不跪下接旨?”
&esp;&esp;屋子里坐着的男人这才闻声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他面容憔悴、脑后辫子蓬乱,却唯有一双乌黑的眼眸,仍然蕴藏着不屈的骄傲与光芒,像利剑一般朝来人射去。
&esp;&esp;“大哥,怎的?你又要如何?我的皇太子之位是皇阿玛给的,如今他要收回去便收回去,但……”男人看也不看他手中圣旨,只用嘲讽的目光盯着来人,“即便我被废了,也轮不到你来耀武扬威!”
&esp;&esp;梦中的胤礽如遭雷击!
&esp;&esp;此刻在屋子里对峙的人,正是已过中年的胤褆与胤礽!
&esp;&esp;“皇阿玛让我将废太子诏书,拿给你一观。”胤褆抬手扬了扬那卷明黄色的圣旨,语气里满是恶意,“二弟,皇阿玛已决心要将你的罪过敬告上天,你到现在还不肯认罪吗?”
&esp;&esp;“认罪?”已尘霜满面的胤礽嗤笑出声,旋即又沉下脸来,目光幽幽地望着胤褆,“皇阿玛若说我有种种不是,我认,但你们强要扣在我头上的弑君谋逆之罪,我绝不承认。即便皇阿玛要审我,我也是这句话。”
&esp;&esp;胤褆厉声诘问:“你先前在围场半夜窥视御帐,还敢说自己没有弑逆之心?”
&esp;&esp;“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胤礽冷冷地背过身去,“你们说我殴打王公大臣,说我指使奶公凌普私吞蒙古贡马,还说我与索额图相谋大事,桩桩件件都要置我死地,这些罪名难道还不够么?又何必还要来这一遭?认罪……呵,你怎么不请旨杀了我?把我关在这儿,就显得你们仁慈了么?你以为我被废了,你就能当太子了?大哥啊大哥,你还是这么蠢,蠢得让人发笑!”
&esp;&esp;胤褆勃然大怒:“你在这儿说的每一字,我都会上奏皇阿玛知道!”
&esp;&esp;“快去吧,皇阿玛不是已然信了你们的话,认定了我犯下种种十恶不赦的大罪了么?合该将我处死,这地方多好啊,很清静,正好当我的棺材!”
&esp;&esp;胤礽说完,便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屋子里猝然一静,只有胤褆怒气粗沉的呼吸声与刺耳的铁链拖拽之声。
&esp;&esp;他拖着脚镣,合衣卧在榻上,自顾自闭目假寐。
&esp;&esp;惹得胤褆拂袖而去。
&esp;&esp;此时此刻,梦中到访的胤礽早已心神俱裂,他呆呆地站在那儿,身子像一截烂木头动也动不了,头脑也麻了,犹如被扯乱的棉絮,糊涂成一片。
&esp;&esp;哪怕之前的梦中,他已经知道二十年后将被废黜,但却不知道具体罪名,但如今……什么叫做弑君谋逆……胤礽他不敢相信将来他是因此被废的!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对皇阿玛有这种念头?!绝不可能!
&esp;&esp;老大指责他在围场曾窥伺御帐,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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