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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收起锅炉往车上搁,回道:“不煮,不卖,快滚回家找你娘要奶吃!”
伊珏觉得这就不大像话了,他饿着肚子买点吃食,一直和和气气,也不同人计较他的失礼之处,结果这快四十岁的人了,为人处世还不如他这个小妖精。
这人的一把年纪约莫是活到狗身上了,一句人话都不讲,照面还是“小公子”,两句话便成了“小崽子”,三句话连“娘”都给捎上。
幸好他没娘,不然石头精的娘必然也是个妖精,一定喊来砸他小破车。
伊珏揉了揉肚子,又忍了忍,再次问他:“你果真不卖?”
汉子放好汤锅,将小火炉一把提上了木车,瞪着他道:“滚!”
伊珏是个读过书的妖精,《礼经》也从头翻到尾,不是那种山野老林里钻出来的不懂事的妖怪,因而他也不骂回去,只客客气气地冲着汉子作了个揖,而后趁着对方愣神,两步绕到汉子身侧,一手扶住木车轱辘,抬腕就将木车连着锅炉汤水一起掀翻了。
汉子:“……”
叮叮哐哐落了一地的汤水锅炉,连着侧翻的小车,将窄小巷道堵的严严实实。
小孩儿又冲他作了个揖,直起身拍了拍手,不紧不慢地对他道:“你先骂我小崽子,还骂我娘,我小孩儿肚量大,不同你太计较,只掀了你的摊子,没将热汤掀你脸上,你可有不服?”
说完又双手叉在腰上,丢了礼节的包袱,作出欺人的样子来,找补了一句:“现在是我仗着人小力气大欺负你,你再不滚我就要打你了。”
汉子被他气了个倒仰,指了指身侧的汤水,又指着小孩儿,手指点个不停,像是要骂人,又被气的嗓子眼都堵住了,一时“你你你”个不停,硬是骂不出声。
伊珏扯开腰间挂着的荷包,掏出两片金叶子,丢在他憋得通红的脸上:“拿去,赔你本钱,剩下的赶在气死之前自己去找郎中开药吃。”
说完就要走,后颈又被扯住,他在那胳膊下面转了个圈,面对面地一巴掌朝着那汉子的手臂拍上去,汉子反应极快地迅速抽回手,躲过了带着呼啸风声的一巴掌。
伊珏的巴掌呼的快,收的也快,见他收回手,自己也收了手,很有两分高手收放自如的意思,攻势一断就将小爪子收进袖子里,袖着手仰头问他:“你还要怎地?我饿了,得去找吃的。”
汉子脸上忽青忽白,咬牙瞪着不到他腰高的小崽子,最后也不了了之,挥手道:“你走走走。”
说完跨过倾倒的木车,只将火炉扶起来搁在墙根,不再管那堆乱糟糟的物事,掉头走了。
伊珏看他背影从巷角转至不见,又看看一地狼藉破碎,也觉得怪没有意思,原本是大人欺负小孩儿,自己占着理,现在看着倒像是自己在欺负人了,好似他做了多过分的事似的,实际上并没有,就成了一桩不了了之的事。
地上闪着金光,是他砸在人家脸上的两片金叶子,汉子没有要,就掉在地上,裹着汤汤水水的泥土,还被踩了一脚,伊珏蹲下身将金叶子捡在掌心,抹干湿哒哒的泥水,重新收进荷包里,想着回头还是给人家送去,说好了赔他本金和看病的药钱,说到就要做到。
他回头和不远处看戏的白玉山挥手打了个招呼,“我们去找他,我还是有点生气!”
白玉山看完一出戏,还有些意犹未尽,慢吞吞地“哦”一声:“那就跟上去。”
有人支持,伊珏就高,很快窜出巷子,顺着油腻腻的脚印找到汉子的身影,还顺手在摊贩处买了几张刚出炉的胡饼,一边啃着一边尾随。
拉着脸的汉子垂着头,走的虎虎生风,路边常有人同他打招呼,拱手道:“徐老爷今日回的早。”
或问:“徐老爷今日怎未出摊?”
原来这汉子姓徐。
问候的人多,也没见徐老爷哪次回应,板着一张厌世的脸,谁都不搭理地往家赶,也不知就他这模样,哪里有那么多人同他招呼。
伊珏手里的胡饼啃完了,天色也快要黑透,两侧人家点起了灯烛,主街上灯火愈发明亮,徐姓汉子埋头走到正街的一座大宅前才停下脚。
伊珏探头看过去,两扇朱漆大门,屋檐飞翘,翘出一截宽敞门廊,廊道上挂着一双明亮灯笼。
徐老爷刚站在廊下,大门便敞开了,门房里奔出两个做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一个捧着茶水奉过去,另一个抻着脖子东张西望,疑惑问:“老爷,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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