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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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奇症 妙手回春显名声（第1页）

仁心堂的声名，如春风拂过枯草，悄然蔓延，终成燎原之势。昔日皇家别苑澄心园，如今门庭若市，虽无喧嚣鼓乐，却有比锣鼓更震撼人心的景象——那些被抬着进来，或拄着拐杖、甚至自己走着出去的病人，便是最响亮的宣告。林妙手“悬丝渡脉”的奇技，“盐引药力”的神效，尤其是那方珍贵的霜雪盐池，成了京城底层百姓口耳相传的“神迹”。

民生带来了更多的病人，也带来了更多疑难杂症。林妙手埋于药香与脉息之间，清冷专注的面容下是永不停歇的思考。她深知，沈云昭的伤，才是悬在她心头最沉重、也最需攻克的顽疾。那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冲突，如同蛰伏的火山，寻常针药只能勉强压制，无法触及根本。她翻阅典籍，尝试配伍新方，更将一丝心神寄托于对那幅烙印在沈云昭意识深处、又间接影响了她血脉的“盐火矿脉图”的模糊感悟上。盐，纯净之盐，是否能成为沟通与抚平那狂暴血脉的桥梁？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盘旋，日益清晰。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临近傍晚，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澄心园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迷蒙水雾，将竹影打得凌乱不堪。喧嚣的雨声中，仁心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夹杂着凄惶的哭喊和湿冷的潮气。

“神医！林神医！救命啊！求您救救我娘！”

一个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如纸的中年汉子，背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他背上的人用一块破旧的油毡布勉强盖着，露出的手脚却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灰色，僵硬如石。雨水混合着汉子脸上的泪水和汗水，狼狈不堪。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湿淋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被吓呆了的幼童。

药堂内排队的病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纷纷侧目，待看清汉子背上那人的情形，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退开了几步，眼中流露出惊惧。

碧玉和阿竹连忙上前帮着将人小心地安置在空着的诊床上。油毡布揭开，饶是见惯了各种病痛的林妙手，瞳孔也骤然一缩。

那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妇人，形容枯槁，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最可怕的是她的皮肤，暴露在外的脖颈、手臂和小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石青色，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硬痂，如同干涸的河床龟裂，又像是被粗糙的盐粒凝结包裹。触手处冰冷坚硬，毫无弹性，仿佛摸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冰冷的岩石。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咸腥和腐败气息的怪味从她身上散出来。

“神医，我娘……我娘她三天前还好好的，就是去河边洗了几件衣裳，回来就说身上僵冷，开始以为是风寒，谁知……谁知一天比一天硬，今天早上……就……就成这样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汉子跪在床边，声音嘶哑，额头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磕得砰砰作响，“求您慈悲！我娘苦了一辈子啊！”

林妙手神色凝重，示意碧玉稳住汉子。她上前，没有立刻把脉，而是先俯身仔细观察老妇人的体表硬痂，又凑近嗅了嗅那怪异的咸腥味。她伸出两指，轻轻按压老妇人冰冷僵硬的肘部皮肤，那触感如同按在粗糙的砾石上。随后，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根细如毫毛的银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向一处硬痂的边缘。

银针触碰到硬痂的瞬间，竟出轻微的“嗤”声，尖端微微变暗！林妙手迅收回银针，放在鼻尖下细闻，眉头蹙得更紧——一股浓烈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咸涩气味。

“是盐毒。”一个清冷而虚弱的声音从内室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云昭坐在轮椅上，由一名沉默的侍女推着，不知何时已停在药庐与内室相连的月洞门下。她脸色依旧苍白，裹着厚厚的素锦披风，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穿透迷雾的寒星，紧紧锁在诊床上那石化的老妇人身上。

“盐毒？”林妙手看向沈云昭，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了悟。

沈云昭微微颔，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汉子和他身后的妇人幼童，他们的衣着虽然被雨水打湿显得狼狈，但布料质地尚可，并非赤贫之家。“寻常河水洗濯，断不会如此。你们……”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近来家中，或者她接触过什么特别的盐货？非官盐渠道所得之物？”

汉子闻言，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眼神慌乱地躲闪起来：“没……没有！官爷……不，大人！我……我们就是普通人家，用的都是官盐铺子买的盐巴……”

他身后的妇人却吓得浑身一哆嗦，怀里的孩子差点脱手，她带着哭腔脱口而出：“当家的！都什么时候了！娘都要没了！那……那天娘洗的，是你从码头张老黑那儿拿回来的那包‘黑疙瘩’啊！娘说看着像盐又不像，怕糟蹋了，就……就用它泡了水洗了那几件沾了油污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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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你个蠢婆娘！”汉子猛地回头，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妻子的话，却已经晚了。

“黑疙瘩？”林妙手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什么样的黑疙瘩？”

妇人被丈夫一吼，吓得噤声，只是瑟瑟抖。

沈云昭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汉子身上：“私盐贩子张老黑？码头东三巷那个？”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汉子如坠冰窟，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天子亲信、手握重权的沈云昭，竟连一个码头私盐贩子的名字都一清二楚！这无声的威慑，比任何厉喝都更令人绝望。

林妙手无心追究私盐来源，她的全部心神都已被这前所未见的“盐毒石疽”所占据。她再次看向老妇人，眼神锐利如刀：“此症凶险万分。盐毒已深入肌理，凝结气血，阻塞经络，再拖延片刻，盐毒攻心，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要救她，需用猛药，风险极大，你们可愿一试？”

“愿意！愿意！只要能救娘，怎样都行！求神医救命！”夫妇俩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磕头如捣蒜。

林妙手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吩咐：“碧玉，取最烈的‘通络散’三钱，化入温热的霜雪盐水中！阿竹，准备最大号的药盐蒸锅，将剩下的霜雪盐全部铺入底层，再覆盖一层‘透骨藤’和‘化瘀草’的混合药末！快！”

药庐内瞬间忙碌起来。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霜雪盐纯净的咸息弥漫开来。巨大的木制蒸锅被架起，下方炭火熊熊燃烧。锅底铺着厚厚一层雪白的霜雪盐，盐上均匀撒满了研磨好的深褐色药末。林妙手亲自将通络散化入一碗温热的霜雪盐水，由碧玉小心地撬开老妇人紧咬的牙关，一点点灌了下去。

药液入喉，老妇人毫无生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出嗬嗬的怪响，体表那些灰白色的硬痂缝隙中，竟渗出丝丝缕缕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腥臭之气骤然加剧！

“扶她入锅！”林妙手果断下令。在碧玉和阿竹的协助下，老妇人被小心地抬入蒸锅，半坐半躺在那滚烫的药盐混合层之上。锅盖严丝合缝地盖上，只留几个小小的透气孔。

炽热的蒸汽瞬间包裹了老妇人。锅外，炭火噼啪作响；锅内，温度急剧升高。老妇人僵硬的身体在高温药汽的熏蒸下，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蚁在钻爬啃噬，那些覆盖体表的灰白色硬痂，竟在高温和药汽的双重作用下，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如同冰雪在阳光下融化，又似岩石在高温中龟裂！

“呃……啊……”极其微弱、痛苦不堪的呻吟从老妇人口中断断续续地溢出，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

“娘！”门外的儿子儿媳听到动静，心如刀绞，却又不敢闯入，只能死死扒着门框，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

林妙手守在锅旁，凝神静气，手指搭在锅盖边缘，感受着内里温度与湿度的变化，同时凝听着老妇人极其细微的呼吸和呻吟。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如磐石。时间一点点流逝，蒸锅内的异响和呻吟时高时低，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沈云昭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隔着氤氲的蒸汽和忙碌的人影，目光落在蒸锅上。她体内那因重伤而沉寂、被林妙手针药强行压制的血脉之力，在这浓烈到极致的盐汽、药气以及老妇人生命垂危的痛苦挣扎所形成的奇异场域中，竟隐隐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那感觉，并非狂暴的灼热，而更像是一根被无形拨动的弦，一种源于同根同源之物（盐）被极端状态激的……微弱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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