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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芬牵着路心走进母亲家,风吹日晒的土坯房墙壁坑坑洼洼,院里长年晒着玉米,角落堆着陈旧的农具。
“妈,我带心心过来看你。”
年过五十的老妇人慢慢走出来,笑得满脸褶子。家里穷,没有孩子爱吃的,老妇人把两张皱巴巴的毛票塞在路心手里,让他拿好,去小卖部买糖吃。
老人一点心意,王素芬拦了一下没拦过就不管了,坐在小板凳上,搂着路心和母亲话家常。
母女聊了一会儿天,老人担忧的目光再也藏不住地落在路心身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他叫过你们爸妈没有?”
王素芬没有回答,用手摸了摸路心微卷的黑发。
“你们就放他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王素芬勉强笑了笑,“宝华说孩子刚来,等以后有感情了,自然就想说话了。”
老人已经开始担心他们被人骗了,“该不会就是个哑巴?”
王素芬显然也有这个忧虑,沉默地摸了摸路心的喉咙。买到儿子的喜悦随着发现路心性格冷漠孤僻,和从没听见他说一句话逐渐冷却成怀疑。当初那个卖家的态度如今也是越想越可疑,难不成真买回来一个哑巴儿子?
太阳下山前,王素芬该回去烧饭了。
回家的路上,她牵着路心去村里的小卖部,窄窄的铺子窝囊地缩在一个小窗口里,窗口边挂满黄黄绿绿的火鞭糖。
王素芬抱起路心让他自己选,但路心看到这些糖的反应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一双乌黑的眼睛从始至终冰冷疏离。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也是头一回瞧见路心。村子里不管什么消息都传得快,没见过他也知道这孩子就是路家夫妇从县城买来的儿子。
他从边上挂满一串的火鞭糖摘了一个下来,“宝华有福,这孩子生得可真攒劲。”
绿色的火鞭糖已经送到路心手边了,他却只盯着老板看。
王素芬连忙放下路心,接过火鞭糖,又买了包甘草杏,赔笑脸,“孩子怕生。”
小卖部老板摆摆手,并未计较。
回到家,路心一进门就挣开王素芬的手,爬上土炕,又和平常一样缩在角落。
没有人知道那个位置到底有什么特别,路心只喜欢待在那里。
买来的甘草杏和火鞭糖无人关心。王素芬坐在土炕边,忧愁地看了会儿并不给她正脸的路心,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出去做吃的。
太阳落山后,下田农耕的人趁着最后一点天光回家。
天黑得很快,王素芬要等屋子黑得看不见了才会点起煤油灯。
小小一簇火苗照亮一方土炕,晚饭吃的是锅盔和小咸菜,只有路心喝的是小米粥。
吃过晚饭,院子里突然又传来某个小孩儿熟悉的糯米嗓,每个字都比别人拉得长一些。
“心心,快开门。”
路宝华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应小澄就跑进来,手里抓着一根又长又直的小木棍,怀里抱着一个生锈生得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的铝盒。
他又来献宝了。
不光把小木棍送给路心,还有铝盒里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几颗玻璃弹珠,一把弹弓,砸扁的酒瓶盖,木头做的陀螺。
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
应小澄很舍不得,但他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些宝贝都送给路心。
“心心,这些是我最喜欢的,全部送给你。”
应小澄把铝盒连同小木棍一起推到路心手边,极黑极亮的眼睛就属笑起来的时候最讨人喜欢,眼睛弯弯像两枚月牙儿。
在路心冰冷的注视中,他热情宽容,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难过,就像白天那样主动牵起他的手,“心心,你和我玩,你可以一直当大王。”
可路心也像白天那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推开应小澄送来的宝贝。
应小澄摸下土炕,把掉地上的小木棍捡起来,被路心嫌弃的铝盒也抱回怀里,转身走了出去。
路宝华拿起那包没人关心的甘草杏正想追出去,没想到应小澄又跑了回来,这次他人没进来,只有一个脑袋伸进门里,对路心说:“心心,我明天给你做一把新弹弓,我们一起玩。”
说完脑袋一缩跑走了,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路宝华手里那包甘草杏都没能给他。
应小澄自己的弹弓是应禾勇给他做的,那天父子俩走遍村子才从一棵树上找到合适的枝桠,砍去多余部分,削掉树皮,绑扎皮筋。
村里稍微大点的孩子都会自己制作弹弓。应小澄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但他还记得应禾勇是怎么做的。
第二天一早,应禾勇吃过早饭下田,应小澄紧随其后出门。要是平常应小澄一定会跟到田里,但今天应禾勇都走到阡陌了,也没看见应小澄追过来。
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村里光秃秃的树木也在缓慢抽绿。
应小澄平时就没少在村子里野,哪有合适的树木他门儿清。两条小腿虽然短,但倒腾起来一点也不慢。
那天村子里,几乎人人都瞧见了应家那小猴儿到处跑,跑得灰头土脸的再拽一根枝桠回家。
杨娟在厨房忙,他在院子里忙,翻出应禾勇备耕修农具时用过的工具。小小的人儿手心也小小,抓稳了刀柄,却没有力气切除枝桠多余部分,用力得小脸龇牙咧嘴。
杨娟走出来看见了,吓得脸色发白,上前夺了应小澄手里的刀,另一只手照着应小澄的屁股重重打了两下。
应小澄被打疼了,嘴巴瘪一下但没哭,手捂屁股跟在杨娟身后求饶,“我错了,我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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