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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站起身,黎风闲说话了,“你才是编剧,”他拿起手边冒烟的红茶,抵在唇边轻吹,蒸腾而起的热气打湿了鼻梁,将那颗浅褐色的痣润得光泽细腻,“我又不懂电影。”黎风闲说。
姚知渝又一屁股坐下了,“我没让你懂电影,”他屈起指节敲敲桌面,“只是问你这样改行不行。”
沉默片刻,黎风闲答道:“行。”
姚知渝脸一垮,“敢不敢再敷衍点?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见黎风闲没有接话的意欲,姚知渝又把那盘寿司推回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当受虐狂的潜质,不然怎么会主动来找这根硬钉子碰。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不觉得自己毫无收获,黎风闲这个“行”字,瞬间给了他不少底气。
那么眼下难关只剩最后一个——
物色演员。
这也是让他们整个剧组最郁闷的一环。他们需要找一个年轻、身材偏瘦,而且能驾驭住昆曲唱腔的男演员。由于导演要求原汁原味,所以整部戏都不会有后期配音,包括唱戏的部分。
当初导演跟姚知渝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不需要他有演技,但他要会唱,要懂得听指令。
想起这件事,姚知渝又开始头疼,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在选角一环拖得太久了,现在出品方要求他们尽快找好演员,否则就做好被塞人的准备。
他急、导演也急。
受限于电影题材和文艺慢热的旋律,他们找演员比登天还难。合适的不来演,来试戏的又不合适,突出一个八字不合。
“不如你来演吧。”姚知渝喝了口酒,半开玩笑地说,“除了外形不符哪儿都没毛病。”
如预料般,黎风闲并没搭理他,只是慢慢喝茶,眼眸沉敛,像是思考什么。
“哎……我也不知道谁能演温别雨,他的情绪太复杂了,用力过猛很容易演成变态。”
说着说着,姚知渝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有声有色地分析温别雨,一边给自己倒酒。
“温别雨骨子里有股疯劲,他想被世界接纳,所以才会一次次逼着自己成长,那是他活着的意义……他没有输给任何人啊,他只是输给了命运……输给了一个治不好的病。”
黎风闲:……
姚知渝毫无征兆地喝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倒背原文,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跟犯了错似的,“风闲,我昨晚做梦梦见了温别雨,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披着戏服,全身都血淋淋的。”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下去,呛出了好几滴眼泪,嗓子辣得连话音都端不稳,“……风闲,拍电影真的好难啊,你懂不懂……你不懂吧……”
包厢里熏着沉香,飘逸舒心,尾韵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使得香气富有层次感。姚知渝趴在桌上,脑袋一拱一拱,担心他把香炉蹭翻,黎风闲按着底盘往里移了点。
到了凌晨。
七、八个空酒瓶歪歪扭扭倒在姚知渝脚边。
黎风闲准备打电话让姚知渝的家人来接他走。
拿出手机,他又看了眼醉得撕心裂肺的姚知渝,不禁轻叹。
最近《幻觉》要改编成电影,由姚知渝亲自担任编剧,黎风闲本以为这是好事,谁知在选角上接二连三碰壁,拒绝他们的理由花样百出,当中不缺“剧本奇怪”、“剧情迷惑”等。
这本书从出版起就饱受批评,一直被列为“精神毒物”,有人让姚知渝不要抹黑昆剧,少揣着一股子文艺腔写些自以为深奥的东西。黎风闲很少关注流行小说,不知道大众要求是什么,但在他的理解范围中,幻觉从来没有“抹黑昆剧”。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从何而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知渝喝醉了,你过来接他吧……嗯,在峰峦,九楼花字阁。”
“你在给谁打电话?”姚知渝睁大眼,手指紧抓着酒瓶,“……我不回家,我不回家!”他嘭一声站起来,膝盖不偏不倚地撞到桌腿上,震得酱油碟原地颠了两下。
黎风闲一时没留神,被溅了满袖芥末酱油。
姚知渝要醉不醉地傻站着,嘴巴半张、黎风闲以为他要说什么,就拿纸巾先应付一下,擦着袖口上的酱汁,没想到隔了半晌,只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饱嗝。
包厢有独立卫生间,黎风闲二话不说把袖子翻折起,去洗手台用水冲了冲手腕。
擦干水后,他拨通内线电话,让前台送一件干净的衣服上来。忽然,大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重物沉甸甸撞在门板上的巨响。黎风闲皱眉走过去,眨眼间,门把竟然被外力生生压下。
他们没锁门。
还没反应过来,黎风闲便被闯入的人泼了一身啤酒,从肩膀到腰后全是湿淋淋的麦香。
再之后,一个男人踉跄着栽在了他背上。
“叶筝!”门口有人惊呼。
叶筝略微一歪头,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拆成了好几段,又疼又累,提不上半点劲。在这种近乎麻木的感官里,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弦弯月,勾着几缕横竖交错的黑色暗纹刻在皮肤上。
碰瓷
叶筝很少喝酒,但见到罗安后,他较劲似的,一杯接一下肚。红的白的混喝,动作之流畅,看得罗安目瞪口呆。
“你、你别喝了,我知道我混蛋,要不是小婷那边出了事……我也不会来找你借钱。”罗安坐在他旁边,人模人样地拦了一下叶筝,毕竟心虚,腕上没出几分正经力气,很快就被叶筝甩开了。
“你也知道你混蛋?”叶筝问。
话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罗安也不敢去猜,现在的叶筝总给他一种很冷漠感觉,由内散发出来的,好像对周围一切都不关心。特别是他看向罗安时,眼睛半眯起,目光冷得几乎要结出冰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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