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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他向来厌恶情爱,只觉这种东西不过是披在肮脏欲念之上的遮羞布,远远看去华光锦绣,实则内里是一团丑陋不看的脏污。
能让方临渊尽早摒弃对他的感情,以平等的、合作者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于他而言,应该是难得的好事。
但是……
他拿起桌上的绢帕,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擦去自己颊边混乱的胭脂。
但他现在又在干什么?
窗外最后一丝余晖沉了下去,一片昏暗当中,赵璴渐渐看不清自己镜中的模样了。
只一片模糊的、云鬓珠翠的影子,恍然之间,像真的是个失了夫君情爱,便塌了天去的深闺妇人。
赵璴的帕子停在了唇边。
他似乎的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颗无用的心总系在方临渊身上,非但因他生出了许多多余的喜怒,还会因他乱了阵脚,以至于准允自己的筹谋布局里出现变数。
镜中那人,的确是个妇人,是个妻子,在深闺之中斜倚花窗,捧出一颗心来等着谁的垂爱。
赵璴定定地看着镜子。
就在这时,推门声轻轻地响起,是绢素,捧了一盏灯烛,脚步无声地行了进来。
她只当赵璴是在卸妆,将那盏灯放在了妆台上,接着便取出火折子来,将周遭的灯与银烛一盏盏点亮了。
卧房渐次亮了起来,火光摇曳之间,赵璴又看见了镜中人的面孔。
高大的、冷肃的,一双眼黑得像平静无波的潭水,即便再多的珠玉锦绣簇拥着伪装他,也不过是个披起了画皮的鬼怪。
这才该是他的模样。
他或许是在方临渊妻子的身份里待了太久,一时间分辨不轻,这才会不慎因错觉而产生一些可笑的情绪。
他抬手利落地拆下发间的钗环,乌发披垂而下,宛如山巅崩塌的雪。
像是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般,他利落而熟练地卸去寸寸修饰的铅华,露出他原本的模样,锋利凛冽,与女相压根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他今日的利落中却莫名多了两丝急迫,像是不自觉间坠入情爱的狐鬼,急于证明什么一般撕去了自己的人皮。
片刻,他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冷漠的眼神锋利而咄咄逼人,像是透过镜子在与谁对峙。
他在心中冷冷地告诉自己。
自己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只是因为在方临渊面前做惯了女人而已。
——
方临渊这几日忙得倒悬。
将林子濯交给他的那一摞卷宗处理完,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他将一整摞处理完毕的案卷交给林子濯,不忘提醒他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可别再找我了。”
林子濯闻言笑了笑:“你先歇两日吧,这两天我还忙得过来。”
方临渊眼睛都瞪圆了。
“还有什么案子?他们又在参谁私德不修?”他问道。
“朝中局势渐渐明朗,过些时日,恐怕还要抓人。”林子濯说得很模棱两可,恐怕是得了些不能直言的风声。
方临渊也没什么办法。
“你都快成我上司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林子濯笑了笑,抬手拍了他的肩,没再言语。
可林子濯说让他歇两日,但十六卫中诸事繁杂,也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这几天,城南的运河码头沿岸愈发热闹。楚氏商号的船厂大张旗鼓地剪了彩,那位东家不知有多大的神通,竟随着船厂一道开了水路上的镖局,只要用他家的船舶,随船的水工都是镖师,运货比别家都要安全。
剪彩这日,城南码头被各路商贾与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方临渊领着十六卫在这儿巡查,便见船厂周遭有不少给过路百姓派发红包的伙计。便是李承安手里都被塞了两个红包,拆开便见里头是一块碎银并八个铜板,意头好,出手也大方。
“这楚氏商号不会是皇上的吧?”李承安将红包揣进怀里,不由得叹道。
方临渊笑道:“皇上又不缺银子。”
“这样大的手笔,想来也不是缺银子的主人家。”李承安啧啧地直摇头。“我真不知道还能有谁。”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眼看着便到了临江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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