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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乌走了。
阿狺走了。
连阿幸都跑了。
谢徴或许知道他们逃跑的原因,他反复的猜测,太乌,太乌是因为寻找粮食太辛苦了,还是因为昆仑奴的样子被人困住了?他武功高强,等闲人怎么能动得了他?但他手受了伤,还没大好。也或者是中州的人将他抓回去了。
阿狺呢?阿狺为什么走?是受不了饿肚子吗?还是芙蓉在千里之外把他召回了?也或者是芙蓉有什么不测,阿狺感知到所以去助他了?难道会有人看它生的奇特把他当做寻常犬类牵回家吃了吗?可它那么聪明啊。
阿幸,阿幸是被吓着了。
谢徴懊悔,不该在她面前展示生死搏杀,也不该用沾满血的手去抱干净的……
谢徴左思右想,忽而笑了出来,雨水顺着嘴角裹住舌尖,味道不比甘甜的茶,叫他品味出无边无际的苦来。
“还能如何?”谢徴在暴雨里问自己,“我仁,谁待我仁?”
李自溪欠的命无以计数尚且恬不知耻,为何自己在一夜杀了这样多的人却会生出不适来?谢徴反复自问,分明曾在北襄也杀了一屋子的杀手,彼时为何……彼时是帝储,是光明正大的问心无愧的除恶。
眼下是赝品,是全缙在通缉的赝品帝储,无名无姓却怀着不甘的心想要掌权的野心,是世人最不为称道的“逆臣贼子”是平生最唾弃最憎恶的“反贼”。
而为了走这样一条路,必须杀更多的人。
“罪有应得的,无辜的。”谢徴张开十指,让雨水从指缝里淌过,“挡路的都不可活。唯有如此,我方拿到我要的,我配的。我没错。”
他答应过魏情各自搏杀,杀人的刀,他谢徴自己能做。
石板下的溪水湍急的像河流,谢徴朝后仰头,用面庞去接那些叶缝里砸下来的雨水,而后蓦然睁眼,站起来,捡起破掉的油纸伞,穿过了石板桥。
找阿幸。
一路天明,春寒裹身,谢徴茫然的闯进一间矮山的破庙。雨水将庙的四壁洗成深刻的灰褐,山道土壤流成最小的黄河,谢徴走进没槛的门,一进去,迎面打来一缕细风。
几乎是这一瞬间,谢徴感觉到身后有人,他挥手甩去,铃筋即刻勒了那人的脖颈。
是姚大人。
铃筋吊的人越来越高,姚大人双脚离地,浑身的雨水通过脚尖在脚下聚成水洼。
谢徴冷漠的看向他:“为何跟着我?”
姚大人几乎无法言语,但谢徴似乎意识不到这个事实。
“你知道中州在通缉我,知道我只身一人,所以把我交给中州对姚大人来说其实是更好的选择。”谢徴自顾自的说着,任铃筋将姚大人的脸上勒成了乌紫,“我不能放过你。”
姚大人挥舞着双手,天光雨幕的影子打下来,像飘零在水面上的一片叶子。
谢徴转过身不去看他,迎面却蓦然撞上一座神像。
破庙供的是什么像已经辨认不出了,土铸成一个坐的神像,五官模糊,手指也模糊,高台之上不晓得风化了多少岁月。神像前没有供奉,只有破烂的一个空空碗。
谢徴凝那神像半弯的眼,却见那神像眼尾一动,落下一粒清光。
这光掉进谢徴的眼中,经他的眼尾再划过脸庞,变成一滴泪水。谢徴浑身一怔,忽而跌坐在地,即刻反手撤回了铃筋。
身后的人咳嗽喘息未匀,姚大人便掀衣摆跪了下来:“臣跟储上只是担心您的安危!不论您信或不信,请容臣斗胆剖心,臣乃后昭旧臣,去岁蒙储上巡境,得以点拨,遂为万民生计发心,从此不容二意!忠心侍一主,除却储上,再无旁人!吾心中君王,只您一人!”
谢徴道:“吾,名姓尽失。”
“何妨?”姚大人喘着气答,“臣陪您找回来!”
一声毕,神像台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姚大人还没反应过来,谢徴立刻就持弓上前。掀那灰布一重,见是一个安然熟睡的小人。
阿幸。
谢徴抱着她出来,于神像面前跪下,借着天光,瞥见那古老的一行字,上边写着:山神泰安。
姚大人也跪:“破庙里的神总会显灵。”
谢徴问:“为何?”
姚大人悠悠道:“据说三百年前有神子散尽神格普照天下,福泽散落天下无人问津的破庙只为着关键时刻显灵,叫执迷之人悔悟,给走投无路之人一线生机,引深陷旋涡的人能够仰首观云,循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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