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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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观雀燃山（第1页）

白马踏过城镇斑斓的夜色，头顶烟火远远近近地炸裂开，魏情扯着缰绳，不时低头看一眼身前的谢徵，他半绾的长发被卷入冷风中，脖颈修长，正仰脸看向天边。

那里是北地远山，三古关外便是狄人的草原。

“这么拐跑你，后果会是什么？”

“拐跑？”谢徵眸中盛月，“不是我自己来的么。”

魏情大笑，收紧了胳膊，贴耳道：“后果自负。”

月照银鞍，阿狺奔如流星，拉扯过风中灯火，往僻静的艽野疾行。

他说后果自负，听起来像是要做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然等阿狺停下马蹄，他们双双落地后，谢徵发现这里是被小山丘环绕的一大片草甸。

前方有一群穿着红袍的人们头冠雀翎，围绕着巨大的篝火站立祈祷。

“还没开始，我们赶上了。”

魏情拉着谢徵席地坐下，阿狺也从大马变回了原身，睁着碧蓝异色的竖瞳，吐出了长着倒刺的舌头。

谢徵问：“这是什么族群？”

红袍雀翎的人们双手举过头顶，手持弓箭，抖动着全身开始唱一些他听不懂的词，风声流淌过艽野遍地的枯草与霜雪，空气中焚烧草木的辛香，随着滚滚浓烟从火苗而生，被夜色一缕缕吞没。

百数支箭携火离弦，穿云敬天宫，比之中州焰火，要更绚烂，更危险，也更壮观。

“同雀族，他们每十年才会举行一次这样的篝火仪式，向他们的神祈祷下个十年无灾无害，狩无空囊。”

魏情往后一躺，仰看天幕，道：“其实草原那些游牧民族都是这样，他们的应该会更壮观，不过邑州境内就只有一个同雀族。”

“哦哦哦哦！呜呜呜呜！哦哦呜呜……”

他们的唱词逐渐统一成单调的旋律，一声高过一声，从低吟逐渐高亢。

谢徵转头看他：“他们在唱什么？”

“来场火，烧死我。”

“你在骗我。”

“真的，在唤鸟。”魏情复又坐起来，和他面对面，“你要是非得听点雅致的，那就是：焚化我，为了族群的明天。”

“唤鸟？”

谢徵穿着绯色圆领袍，沉肩的白狐皮毛泛出柔顺的光泽，面容清致，一如上等的瓷釉神像，造于凡土，脱于俗尘。

“同雀引灯，殊死犹生。”

魏情注视他片刻，向远方眺望，歌声悠长的不再停顿，阿狺受到感召般，身形壮大许多倍，猛地将魏情从小坡上顶了下去。

“芙蓉！”

谢徵看见他掉进了一个坑里，起身提着长袍往下跑，在歌声以外，又听到一声声尖锐的嘶鸣，抬头一望，眼底赫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

从山丘密林里腾飞而来的长尾同雀，它们正冲向被环抱的篝火，衔起火种盘旋在上空，流转起伏，形成巨大的圈环，喙上的朵朵焰火把月光染成了橘红色。

魏情从乌暗的土坑里爬起来，兜头一身灿烂的火光，他双膝跪在土坑边缘的杂草间，一只手掌撑在腿上，只管痴笑一通，回头挥手高喊道：“谢濯也——来看啊！傻——鸟——赴——死！”

谢徵于坡上驻足一笑，衣摆掀扬，凛冽的风刀在他身上柔为春岁三月。

阿狺在山坡上狂奔，巨大的身形如同坠落的月亮，快成模糊的一道残影。

“这些雀为什么衔火？”

谢徵走到他身边，二人并肩坐着。

魏情道：“群雀赴死燃山，是为了族群可以熬过严冬，吃得就那么多，总有人要先死。”

“和人挺像的。”谢徵笑着，心中有波澜难平的激昂，“人生就是衔着火种的赴死之旅，去腾飞去献祭去穿过风雪，死于高空，焚为齑粉。”

魏情啧的一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苟同道：“都穿过风雪了还要去死？它们是傻鸟，你也是吗？”

“别怕死于高空，一气一息全是和你同样的魂。”

谢徵眼眸明明如灯。

“你是哪一只？”魏情右手放在膝上托着下巴，左手指着远方的雀群，“那只有点秃的是你吗濯也？”

谢徵道：“我看像你。”

“不，像你。”

“好吧也挺好的，它飞得那么快那么高。”

云雾挪移，天上飘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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