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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说到激动处,呷了口茶润喉,一脸神秘兮兮。
“某种意义上你对组织的了解不比很多同志少,新党是怎么起家的你应该清楚,”胡杨说,“裴参谋长他们二人加入得很早,当时组织根本没有多少人,一个顶十个用……十多年前联邦和国外打仗,当时国内涌入了不少难民,你应该知道这事吧?”
傅声脊背罕见地明显一紧,点点头。
胡杨不觉有它,接着道:
“这群难民涌入之后对联邦治安造成过很大麻烦,那时你可能太年轻,感受不到国内对这些人有多怨声载道,打家劫舍小偷小摸都是常事!这些人都是黑户,没有身份,死活也无人在意,据说最初组织就把这些难民里的青壮年和孩子招募进来,给他们提供吃喝,训练他们为自己所用。”
“据说参谋长和血鸽同志就是从那时的‘难民营’里脱颖而出的。当时他们没有经济来源,流离失所,一开始组织甚至没发现他们并不是国外来的难民,直到残酷的选拔经历了一轮又一轮,主席才注意到有这样一对兄弟……”
傅声眼里的光慢慢沉下来。
他问:“你是说,这个难民营里面的人最后都死了?”
“谁知道呢,反正那时的社会风向就是如此,弄死他们都算为民除害了,”胡杨说,“免费的陪练,不用白不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要自己有本事活下来,组织就会一直供养他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何不对?”
傅声追问:“可是据我观察,裴初并不像是身手过人的样子。他是身居高位太久,把本领都忘了,还是深藏不露?”
胡杨大手一挥:“你当所有人和都你猫眼一样啊?参谋长他年轻时就头脑过人,他在‘难民营’里纠集了一大批人唯他马首是瞻,后来组织发现不对劲,想来处理他这个头目,他就是这个时候拿这一群誓死追随他的人向主席谈判,最后成功将自己收纳进高层的。”
傅声:“跟着他的那群难民呢?”
“这我没听参谋长亲口说过,不过听说是组织假意‘招安’了他们拿去给血鸽做陪练了,大概最后没几个活下来的。也不知道谁出的这个损阴德的主意。”
傅声:“……”
他算明白为什么裴初敢和胡杨说这些秘辛了,到这个份儿上还猜不出来是哪位人物想出来这个“损阴德”的招数的,大概只有胡杨一人。
但转念一看,能在短时间内收服人心,对尚未扎稳根基的新党的统治基础造成动摇,达成目的后果断壁虎断尾,这简直不像一个出身于贫民窟、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会有的胆识和谋略。
当然,把没有利用价值的难民们甩给自己的亲弟弟,这种坑弟的作风不禁让傅声联想起投靠新党以来裴野一直反复告诉他的话。
“那裴野呢?”傅声表情不变,“新党为什么不把裴野也一起接过来培养?”
“血鸽当时才多大啊,小豆丁似的,”胡杨没忍住随口道,“而且和他哥比起来,血鸽同志当时就明显不感兴趣多了。”
“对什么不感兴趣?”
胡杨:“当然是对组织的宏伟蓝图啊,他那么小,哪懂得家国大义的道理……倒是裴参谋长年轻时就对主席讲述的斗争目标十分神往,论起事业心和对组织的坚定性,不得不说血鸽同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或许是平时没有机会妄议党内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胡杨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讲起来便没完。
“讲句公道话,要是动起真格来,血鸽的头脑和韧性都不比他哥差,参谋长早早就从那个魔鬼训练中逃脱出来了,可血鸽实打实地在那熬到了十三岁……哦,也就是被派去监视你之前。听组织的老人说,那可是非人的生活啊,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傅声怔了怔。胡杨叹气道:
“要我看,这对兄弟俩真正的差距在于心性。”
青年嘴唇微张,半晌才问道:“什么意思?”
胡杨口无遮拦道:“血鸽这人太摇摆了,同情心泛滥,用参谋长的话说就是幼稚,也许是和他童年过得太苦有关吧,总希望一切都有一个童话一样皆大欢喜的结局,这不是开玩笑吗!战争难道是可以和孩子一样握手和谈就解决的事?”
傅声一时恍然,却听胡杨喋喋不休道:
“就比如他父母的事吧。参谋长明明告诉过他,他们的父母当年是被特警局——也就是你那位父亲的手下迫害的,但凡他不那么心软,说不定我们的计划早就收网了,何至于拖到现在……哎呀,猫眼,我说这些你不会介意吧?”
傅声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我父亲?”
“对啊,”胡杨不屑地撇嘴,“把人家搞得妻离子散,不就是在你父亲治下发生的事?”
傅声垂眼思忖片刻,忽然想起来了。
七年前他奉命调查裴野的身世时父亲告诉他过,军部曾经把插手工商联会、抓捕反.动分子的锅扣在了特警局头上,瞅准了傅君贤才接手局长的工作,摆明了要捡他这个软柿子捏。
原来多年以前恨意的苦果就误打误撞种下了,在监牢里裴野那句挣扎已久对自己道出的复仇,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空。
“……这七年,外人眼里血鸽功勋卓著,但私底下他有多少次摇摆妥协,我和参谋长都看得清清楚楚。”胡杨眼里划过一丝藏不住的蔑然,“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参谋长也不得不承认,跟在你身边的七年确实是血鸽同志这辈子最安生的日子了,会丧失斗争性也正常。”
他嘟囔了句什么,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流露出这种情绪,清清嗓子:
“那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圣人论迹不论心’!总的来说主席和参谋长对他还是信赖的,他在决战里的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
傅声垂下眼帘,慢慢笑了。
“好一个,圣人论迹不论心。”他低声说。
胡杨置若罔闻,又喝了一口茶。傅声阖了阖眼:
“说到决战,作为输家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当时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是老军部,还是警备部,特警局?我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于让裴初他专门盯着我第七组的人杀,以我和他斗了七年的了解,他不是不懂顾全大局的人。”
胡杨隐隐地兴奋起来,当初在车上那副自我夸耀的嘴脸又回来了:
“这你可问对人了!反正现在你也改邪归正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否则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看看窗外,而后故作神秘地往傅声的方向坐近了点。
“行动开始前,他们两兄弟对于你那个第七组的处置问题,有过很激烈的争执。”胡杨道。
傅声眼皮倏地一跳。
他没抬眼,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膝头。胡杨说道:
“那场会议我是记录员,他们的话至今都让人难忘……血鸽简直不要命似的,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你和那些警察据理力争,希望行动成功后能对你们宽大处理,平时他从不居功自傲,可那一次他甚至不惜搬出在组织的老资历,差点和主席都闹翻了……我从没见过血鸽那么失去理智的样子!”
“后来参谋长提议让双方都冷静一下,把主席送走后他和裴野单独聊了聊,七年来第一次,他居然真的被说服了!参谋长答应可以只放特警局第七组的人一条活路,其余听天由命。不过后来——”
胡杨叹气,“参谋长没能说动主席。在主席眼里,你们这组人太危险了,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存在,不除,必是心头大患。但七组在正面战场从来没输过,参谋长认为硬碰硬本就胜算不大,不如满足血鸽,做个顺水人情,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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