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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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小进窜进来，拉了他就跑。

两人急匆匆地跑下了楼，小君张着嘴巴吃了满嘴的风，打起了嗝，打到后来他笑了出来，笑声接着打嗝声，怎么也停不下来，不一会儿，小进也开始打嗝，也开始笑，哈哈直笑。

他们跑出了大屋，一口气穿过了野草丛，一路跑到了附近的树林前头，小君这才站住了，他的虾条全撒了，小进的虾条也在半路就掉了，两人面面相觑，小进摸出一块巧克力。小君分给他一个星球杯，他缓和了呼吸，说：“我们去瀑布玩儿吧。”

他拍拍胸口：“我带路！！”

森林就是他的家。

他的家比小进的家大多了，大了得有十几倍，几百倍。

他的家里是那么黑，什么光，什么火，什么指南针，什么手电筒，手机在这里全都派不上用场。他的家只有凭借着他的记忆才能顺畅地漫游。家里的每一块石头他都熟悉，家里的每一棵树他都见过。它们不会轻易改变位置，不会梦游。他的家里没有门，特别宽敞，特别凉快，他愿意在这里多喂几口蚊子。

嚓，嚓。

小君踩着树枝问：“你跟得上吗？”

嚓，嚓嚓。

小进拍了拍他。

“我爸说你是美国来的，诶，美国人都不会讲话的吗？”

咔嚓。小君回头一看，小进好像在挥舞树枝，他便也随便捡了跟树枝，在林中挥舞。

“你们在美国都干些什么啊？”

“美国人平时上学吗，写作业吗？学英语吗？”

“hello？”

小进走到了小君边上，把树枝夹在腋下，撕开那块巧克力的包装袋，掰了一块递给他。小君说：“你真没劲。”

他拿了巧克力拍进嘴里，连同巧克力一块儿进了他嘴里的还有一只硬壳的虫子。他咬到了它的脆壳子。

“光我一个人说话，真没劲！”他单手叉腰，嚼着虫子和巧克力，朝小进伸着石膏手。小进又掰了一块巧克力给他，仍旧默默地。小君说：“你声音难听，我又不会笑话你。”

说话间，他的眼睛往前头一瞟，已经能听到水声了，不知不觉他们离瀑布已经很近了。小君不由一阵兴奋，加快了步伐：“就在前面了！”

他跑了起来，水声越来越响，跑到一棵桉树前头，他拨开树枝一看恰好看到一个人从瀑布上往水池里跳。已经有人在这里玩儿了。小君扫兴地撇了撇嘴，扭头才要和小进说话，这才发现小进已经自己跑到了水池边上，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头盯着那水池了。

跳入水池的人浮出了水面，是个男的，他游了一阵仰泳后上了岸。男人没穿衣服，光着身子绕路往瀑布上面爬去。

小君跑到了小进边上，问他：“这谁啊？你认识？”他勉力辨认：“我看他和那个双胞胎很像啊，他是不是那个叫嘉鸿的？”

小进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盯住了放在水池边的一双球鞋和一些衣服。小君有了个点子，一瞅还在爬坡的嘉鸿，一溜烟跑到了池边，拉下裤子就往那球鞋里面撒尿。

小进过来了，也往鞋里撒尿。两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出来，他们开始比赛谁撒得准，谁撒得多，还互相用胳膊肘推搡起了对方，都想把对方从鞋子前面挤开。这么玩闹了一阵，小进一看瀑布上方，拉上了裤子，抓起地上的衣服裤子就跑了。小君小跑着追上他，两人又是一阵不管不顾地疯跑，森林仿佛成了平原，小君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小进回应了一声，小君忍不住发出嗷嗷的嚎叫声，石头和树枝挡不住他们，泥地也拦不住他们，遇到水就踏过去，踩到青苔就滑过去，逆风也要跑，顺风就借风势，他们就是要跑，跌跌撞撞也要跑，就是要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奔跑，飞驰，飞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老鹰，它飞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小君看到远处亮起了红光，起初他以为是太阳出来了，挥舞着手臂朝着太阳继续奔袭，他发现他的同伴停下了脚步，他不管他，依旧朝亮起红光的地方飞奔，无比欢畅，无比地开心。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他停下了，草叶刮过他的脸，他身处草丛中，空气中的烟味愈发刺鼻，那发出红色光芒的地方同时正向天空排出滚滚浓烟。天边确实开始泛白了，太阳确实要出来了。但是那红光并不是太阳。

建在高处的大屋子烧成了一个橙红色的火球。

那种糊里糊涂的感觉又回来了，什么是太阳，什么又是火，太阳会升起来，火也会升起来，也会越升越高，直到把红光铺满整个世界。

清晨三点多，即便已经入夏，天也肯定还不会亮。杨叔崖坐在饭桌下头环抱膝盖，歪着脑袋望着墙上的一扇玻璃窗。这窗外有两棵大枣树，就算有光照到这屋里来，也一定被它们挡得严严实实的。这屋里总是不见光。他揉了揉眼睛，开始自言自语：“眼睛坏了，看什么都白茫茫的。”

他想：“也许是得了白内障了。”

他说：“没事，没事，现在医学发达得很，我还有医保，真得了病，挂号看病，该吃药吃药，该开刀开刀，会好的。”

他边嚼着话边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他父亲。老人还在房间里睡着呢，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就这么一间房，窗外头还是那两棵大枣树，躲不过它们的庇护，再过阵子，窗户一开，手伸出去就能摘到青青的大枣了。此时窗户半敞着，拉着纱窗。不知哪里的哪盏路灯发出的路灯光悄悄躲开了繁密的树枝，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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