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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林闻安呢?他批卷除了评分,批语只写“好”“尚可”“差”“极差”“累赘”“病句”“错字”“一塌糊涂”“不如拿去烧火吧”。
耿灏看完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翻了过去,决定遇到他批的便不看了,毕竟毫无价值!
这人怎么回事!好生可恶!
第二节便大多都是讲题、练题,最后分了个“专项突破”,一堆密密麻麻的题目,还专门附了一本范文作为答案。
他看了眼,那些“答案”竟然都是林闻安亲自下笔写了,姚博士和姜博士为他批注的。耿灏惊愕地算了算,他竟为这本“三五”,一口气写了十余篇的范文!
他看得眼都直了,虽未细看,他从字迹与批语便知这林闻安写得一定很好。不是,爹不是还与他说过军器监忙得很,这林闻安日日都熬到宫门闭了才归家吗?事务如此繁杂,他怎有这般多时辰写这些?怎么,独独他一日有二十四个时辰吗?
耿灏写一篇策论起码要两三天,有时想不出如何破题,能抓耳挠腮十余日……正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这些范文底下不仅有林闻安的署名,名下还对应着署了日期。
一看,十余篇,他只花了两日便写完了。
耿灏:“……”他跟他拼了!!
回想起那冷淡的死鱼脸儿,耿灏更嫉妒更生气了,但这本书他还是爱不释手地看到了最后。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读完最后一页,也长叹了一口气。他将这本书捂在胸口,神情都有些恍惚了,不住地喃喃自语:“好像真的懂了。”
以前先生说什么他真是怎么都听不懂,既不知为何要如此写,也不知为何要那样解。
之后便也愈发不想听课了。
但他如今好似却明白了。他缺的好似便是这个,他正是需要有人告诉他这些啊!为何以前博士们都不说呢?如今这本书便好似为他指引了一条康庄大道,他只需按图索骥往前走便行了!
且看完后,他便有了个大体的印象,从最初知识解析到最末的习题,每一项都是环环相扣的。那些知识也是从易到难,一步步加深,最后再以数量庞大的习题巩固这些知识。
他将这本书看完,便有种他其实不是人,而是一只满丰农场里的填鸭,有人将四书五经中的知识全都搅合成麦粉做成馍馍,不管不顾掰开他的鸭嘴,往他嘴里狂塞的……感受。
最后一部分,还写的是“全真模拟试卷”,竟按省试府试等科举场次的试卷规格设计了三场九卷习题:
首场:《论语》《孟子》经义各一篇,五言诗一首
次场:《周礼》《礼记》经义各一篇,策论一篇
末场:时文五道
按着这卷子做下来,便好似考了一场科举似的。
耿灏捧着这书,忽地立起身,在屋里急急地来回走了两遭,却仍觉着心绪激荡,再瞧耿牛耿马方才抱来的一堆“一百题”竟也不觉着扎眼了,反倒目光炯炯,恨不得今日便狂写一百题!
金榜题名,易如反掌!
耿灏在雅间里兀自激动时,程书钧正站在姚家杂货铺门前,面红耳赤,对着姚如意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么贵重的书册,我实在不能收。”
今儿天色阴沉,瞧着怕是要落大雨,姚如意惦记着院子里晾的衣裳,不由分说将手里的“三五”塞进他怀里:“你且收着,这是刊刻时不慎沾了墨印或是页码有误的,统共有好几本这样的,卖是卖不得了,但内容都是好的,并不碍着读。你收了,算我答谢你这些日子常来搭手帮忙。”
程书钧下意识抱住了那叠书册,转瞬耳根又红透了,不知所措。
方才姚小娘子往他怀里塞书时,指尖蹭到了他胳膊,程书钧登时便如泥塑木雕般僵住身子,定成了一截木头,连喉咙里都好似结了冰,他张了张嘴,也没能发出声音。
姚如意没在意,也没发觉,与他说罢,正好见林维明打着哈欠从林司曹家出来,她立刻眼睛一亮,抱着剩下几本瑕疵的“三五”,冲着林维明奔去:“林家大郎!留步!”
早春料峭,风刮来脸微微有些疼,程书钧望着姚小娘子跑向林维明的背影,瞧着她同样给林大送了一套书,把林维明那厮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他的嘴角却牵出了一丝有些苦涩的笑。
他瞥向自己书包袋子上挂着的那只胖葫芦,有些怅然地用手拨弄了会儿葫芦。
就像葫芦一般,那天收到后,隔日他便在孟博远和林维明家里看见了好几个,小石头甚至有四个,不仅有万事如意、福禄安康、还有五福临门、财源广进。当时小石头嚼着炙肉肠,晃着小胖腿,很得意道:“如意阿姊说,随我挑呢!要多少都成!”
卢昉、柳淮言等人也有,连耿灏那十二个仆人也各个都有。
其实那时他便知晓,自己在姚小娘子心里与旁人并无分别。
她对所有人都很好,是因她本便是个很好的人。
程书钧叹了口气,捧着书也慢慢走进了知行斋。今日其实是国子监内舍生“十日一沐”的日子,但春闱迫近,国子监大多学子都没有归家,知行斋里便显得格外热闹,读书室里的位置早已坐满,听闻有人天不亮便来替同窗占座的;还有人不怕冷,自带马扎,三三两两坐在廊下大声背书。
他往茶室里望了一眼,茶室里虽也坐得满了,但人比读书室里少了些。
因为今儿汪汪也是“休沐”,姚小娘子说,知行斋开业一月,汪汪胖了三斤,便定下了“五日休沐两日”的规矩,今日它应当是被送到姜博士家里,与他家的狮子猫一块儿玩了。
虽没找到空位,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因他瞧见了角落里坐着的卢昉,他正喝乳茶,面前还放着一碟米饼,在他旁边挤挤还是能搁下一张板凳的,程书钧便过去坐下了。卢昉眼下青黑一片,见程书钧过来,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算与他打招呼了。
程书钧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读书读得这么勤?”
卢昉苦着脸道:“别提了,上回白日里吃了一杯伯牙绝弦,夜里没忍住又吃了一杯云雾栀子,这下好了,夜里三更都过了我还瞪着俩眼,一点都睡不着!之前丛伯说这乳茶里放的茶叶都是极好的茶叶,很能提神,叫我夜里别喝,我还不信呢,也算自作孽了。如今我是夜里不睡,白日犯困,怕堂上听讲睡着,便又只得来点一杯乳茶提神。”
他顿了顿,更是悲愤万分:“但提神是提了,到了夜里又睡不着了!如此循环往复,没个头了!”
程书钧哭笑不得,也就卢昉身上会发生这些倒霉事。
幸好他手头紧,从没有点过乳茶。
卢昉叹了口气,他也觉着他气运不佳,但幸好都只是些小事,便也不在乎了,叹口气便掏出书来接着读。
程书钧看他读书,也忙打开怀里的“三年进士五年状元”,本只是想随便翻翻,没想到一看便收不住了。他与耿灏一般,只觉思路豁然开朗。又因他本就用功,书本就读得通透,看完更有裨益,这书中好些说法虽新鲜,实则与他先前自己费尽心思归总出来的法子不谋而合——果真好书!
他沉浸在其中,一读便是两个时辰。直到腿坐麻了、腹中也水涨得厉害,才踉踉跄跄出去上了茅厕,却惦记着继续看书,匆匆回来又读起来。
他读书读得太入迷,直到天都黑了,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少年,义愤填膺道:“各位同窗!真是气煞我也!我有个邻居家的小子就读辟雍书院,方才他与些辟雍书院的学子竟讥讽我们是靠恩荫进来的膏腴子弟,若不是投得好胎,哪有读书的份!还说他们辟雍书院又出了几个寒门贵子,下月春闱,定能再次力压国子监,包揽三甲!”
茶室里,几个学子腾地便站了起来,大骂:“哪个混账东西放的屁,去年前年,三甲都在我们国子监,他们怎么不说了?如今倒来嚣张!”
有人思索道:“这事儿我好似也有所耳闻,听闻辟雍书院确有个厉害人物,去年旬考考了甲榜头名,我们学斋的博士与辟雍书院的冯博士沾亲,寻了他的卷子回来看,的确写得好,恐怕正是因此他们才有如此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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