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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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第1页）

“脑肿瘤二期。”苏安琪说。

陆骁上前两步，额角突突跳着，他语速很快：“苏安琪，你是学这个专业的，季一橙究竟怎么样，手术成功概率多大，请真实详尽地告诉我。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可以接受。”

卢晨安看着陆骁没有人色的脸，这样子哪像能受刺激的？他对苏安琪使眼色，想让她别说，可苏安琪还是说了：

“肿瘤压迫到重要神经，手术完全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就算手术成功，也有很可能会出现偏瘫，语言功能丧失，书写能力丧失，无法正常协调肢体，甚至无法行走等后遗症……”

陆骁竟然很冷静地听完了，可他的冷静，像风化已久即将坍塌的岩壁，看上去还在那里，实际已经朽得一触即溃。

他在原地站了会，脸色逐渐雪白，蹲下来抱住脑袋，一如当年在孔希抢救室外的姿势。

这是他第二次在手术室外面等，上一次，他足足从午夜等到翌日天亮，等到“手术中”那盏灯终于灭了，推出来的是一具被剖开又缝合过的尸体，冷的，白布盖着，轮床从他面前咕噜噜滚过去。手术室里一群护士紧锣密鼓地收拾着，待会还得赶下一场手术，很快又有新的伤患送进来了，那盏血红的灯又亮起来，周而复始。

对医院来说，一切都很平常，他也这样平淡地失去了他的母亲，失去了这位没这么爱他的母亲。

孔希的母爱大概消失在她和陆中庭感情变差的那年。这位风一样潇洒的女性，早年原本就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只是因为遇到了爱情，豁出去了一回，如今因为看清了丈夫糟糕透顶的本质而不再爱这个儿子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陆骁真的没想过，连母亲也会对他放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很不值得，某天忽然发现，原来身边总有一双害羞的眼睛远远地注视着他。

陆骁是真的健忘，人和事在他眼里，会自动划分为需要记住和可以忘记的两部分。起初，那个圆脸的喜欢扎羊角辫的女孩子，在国旗下总是大胆地抓他的手，被陆骁分进了没必要记住的那堆事；后来，她把还粘着口水的胖肚子保温杯推到他面前，问要不要喝口热水，陆骁还是毫无阻力地忘记了。

直到高中，陆骁发现，原来回忆里早停着一个女孩，她总是站在远处，并不会走近，只是会在生日当天守到零点给他发生日祝福，会点开他空间琢磨那寥寥几张照片，会借着晚会小心翼翼问他喜欢什么歌手，心疼他的过去，还用自己并不幸福的原生家庭宽慰他……他不太懂感情，却觉得这份情谊值得用余生来量度。

哪知道陆中庭鬼迷心窍，胆子大到敢和东南亚代工厂签订虚假加工合同搞欺诈，在巴拿马设立十几家空壳公司洗。钱，多罪并罚，案情之恶劣，直接牵连总部。

东窗事发当晚，陆骁原打算置之不理，陆中庭是该死，坐牢也无所谓，却从一直带他走业务的前辈口中得知，孔希车祸当晚，其实是她发现了陆中庭要将北极星的根基变相转移出去，这是外公的心血，她没法坐视不理，在驱车前去处理此事的路上意外身亡。

陆骁心里的天平一下就倾覆了，他无法接受原来母亲的死是陆中庭变相导致的。为了守住北极星，守住外公和母亲的心血，终于登上了前往瑞士的飞机。

北半球那一头，总部崩盘，股票暴跌，高层走的走散的散，所有事情压在一个刚上高一的小孩上。

太多事把他的心力全部耗尽了，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沦落到要在工地上搬钢板，那时候连继续念书都是一种奢望，陆骁没有余力让那颗稚嫩的种子发出芽。

他没时间难过，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无力。他不喜欢北极星，也没想过要继承家产，从小努力学习拿第一就是想摆脱陆中庭的控制，有能力选一条自己想走的路。结果最后，不仅变成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文盲，还得回去继承这个千疮百孔的担子，太荒唐了，和他的理想完全相反。生命还有什么意思？陆骁只想死。

他打算死那天，是中国的新年。

两年过去，北极星还是濒临解体的状态，但是总部亏欠员工的钱基本还上了，至少他终于不欠别人什么了。陆骁站在总部天台上，打算痛快淋一场雪，然后就都结束吧，手插进兜里，却被一颗小抓夹硌了下。

说起来依然还想不明白，它又没长脚，是怎么出现在他大衣侧兜里的呢？陆骁把这个小家伙掏出来，看着它，那么小，那么晶莹，一小瓣橙子片，他看着看着，奇迹地忘记了自己今天是来跳楼的。

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活下去了。一个小夹子，莫名其妙，轻轻巧巧地救

了他的命。

北极星的所有资金窟窿都填上了，旧员工已去，新员工一批批涌入，领导班子换了，产品更新迭代，北极星面目一新，涅槃归来。换个更俗气点的说法，北极星已经东山再起。

陆骁心里还揣着当年那颗没萌发的种子，他觉得，是时候了，他应该有资格回去找她了。他要当面道歉，如果季一橙不接受，说不喜欢他了，他就死皮赖脸点追回来；算算时间，还能赶上和她一起去毕业旅行。他有钱，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所有开销都让他负担就好，他要带她走遍名山大川，对，还要来瑞士，她说过想看看瑞士的极光…那太好了，这还不简单？在他家里可以看个够。

他多逼问了卢晨安几句，终于问出季一橙在云州大学读法学，云大的法学可是王牌专业，他真为她骄傲。七月盛夏，陆骁特地穿了身年轻点的衣服，以外来人员身份参观她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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