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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肉刑是指伤害或去除身体某一部分的刑罚,墨刑刺字、劓刑去鼻、剕刑去足、宫刑阉割,其中剕刑又分两种,即砍去左脚拇指的“刖左趾”和砍去右脚拇指的“刖右趾”之分。汉文帝时,少女缇萦为替父亲淳于公赎罪,上书自求充为宫婢,又言“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汉文帝为缇萦所触动,不但释放缇萦的父亲,还以肉刑违背人性,一旦受刑,终生无法复原为由,将肉刑从刑法中去除。
其实在汉文帝以后,不仅班固曾主张恢复肉刑,曹操、王导等人都曾倡议过恢复肉刑,但是都因时局不允,无法促成。
本朝律法基本沿袭《泰始律》,自然也就没有肉刑。彭耽书闻得魏帝要将此事正式付与廷议讨论,想来也是有恢复肉刑之意,但是背后究竟有何意图,仍是不知。不过她心中还是不免敲了一记警钟,出列在应下后旋即退回原处,缄口不言。
魏帝点了点头,又望向薛琬:“薛公。你家几个儿子庸碌,资质平平,你的位置日后怕是两个儿子都接不住。”
“臣教子不善,不能为国教养贤才。”薛琬的头重重磕了下去。
“也就你的女儿让你省心,看来你们薛家教女还是有方的。”魏帝正了正身子,道,“你胞弟也有个女儿,明日让她去皇后宫里侍疾吧。”
薛琬跪在地上,却瞟了一眼王济的衣摆,随后才答了一声:“是。”
最终,魏帝这才把头转向了王济,只见王济早已提前跪下听训。魏帝却慢慢阖上了眼睛,在汪晟将那个匣子交给他的一霎那,许多事情他都明晰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知道他发现的已经太晚了。自从王叡提议分设六军开始,他便走向了一条死路。
魏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声音似乎比先前要大一些:“王济。”
“臣在。”王济趴着答道。
“你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魏帝垂目望着他,“十八岁任中书令,二十四岁任司隶校尉,听说河南的民变他派兵压下了一部分,出将入相啊。朕现在只提醒一句,你的儿子虽然聪颖在你之上,但你还是父亲。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蹈乱纲常,必有祸殃。许多事情,你不要任之由之,对家族也是极有好处。”
王济稍稍抬起头道:“臣深受教诲,定当……”
“受不受教诲,你心里清楚便罢。”魏帝不想再听王济的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殿中一片静默。
最后还是李福打破了尴尬,只道:“陛下,该歇了。明日一早,太子和太子妃还要在昭阳殿向陛下朝拜呢。”
魏帝缓缓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那此事诸公自行商议吧。”
此时王济等人也顺水推舟道:“陛下早些歇息,臣等告退。”
天色已晚,众人退出殿外。此时夜深,寒风凛冽,王济身为百官之首却未曾驻足,抬步便向未央宫南的署衙走去。而陆振两眼深深望着王济的背影,先对彭耽书低声道:“这两天务必找一个机会,把消息告诉太子妃。”随后也跟着走了过去。
新修建的未央宫高瓴飞檐,自宫南至各部署衙,横跨一座白玉桥。夜晚月轮照水,波涌银澜,映的整座拱桥如玉龙搅海一般。高位的三公与实权的魁首脚步里都较紧了劲儿,似乎谁也不肯停下,谁也不肯让谁单走,两人相距咫尺,终于在白玉桥的拱顶停了下来。
王济回过头,月光下,原本精心打理的美髯和清峻的面容反倒显得有些冷肃。而陆振亦是负手而立,目光却不曾看向王济。
皓月当空,二虎对峙。王济先开口了:“辞位司空,靖国公恐怕无有为国相忍之心吧。”
王济的声音沉静,在空旷的白玉桥上回荡着。
陆振向前走了半步,手抚了抚桥栏上雕刻的瑞兽,目视沧水,微微一笑道:“我儿镇居西北,女儿深居内宫,人皆颂贤艳羡,我却起居难安。尚书令言我无为国相忍之心,你们又何曾有过一丝相忍之念?你们令褚潭在新平搅风弄雨,蓄甲厉兵,无非是要以陆家之相忍而换一己之不相忍。你们何曾考虑过新平一隅之安,百姓一命之悬?不过是以权钮为筹彩,百姓为玩物,倾囊倒箧以名器,呼雉呵卢为胜负。”
王济听罢,亦苦笑道:“你为儿辈披甲执锐,遮风挡雨。我亦是为我儿一矢之功,以求正鹄。今日帝王之怒,你我俱已引火烧身。既然早已无法相忍,路蹇途穷,黄泉之路,你我老骥至少也能相伴而行。”
王济转身离开,身影渐渐没于河对岸的黑暗:“老竹枯殒,新篁拔玉。蛰死冰泮,百草春生。”
陆振依然未动,幽深的目光望着桥下月光照耀的水面。
大婚次日,按礼制,太子须携太子妃朝皇帝于昭阳殿,朝皇后于宣光殿。因皇后病重,因此宣光殿由大内司公孙氏代皇后出席。
元澈与陆昭并立跪在空旷的御床前,在行完朝拜之礼后,公孙氏便执一柄玉如意在陆昭满头珠翠的发髻上轻轻一点,算是皇后亲抚。随后,四名女史便奉上昨日记录的婚礼流程。待公孙氏翻看至“皇太子升榻,距离未有两肩之宽”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按规矩,在大婚程序中这样乱礼是要训诫的。可是犯错的是太子,东朝的训诫并不在大内司行使权力之列。正当她犹豫时,便见宫婢入内禀报,说彭耽书奉皇后之命,前来训导太子妃。
公孙氏长舒一口气,既然皇后派人出面来训导自家人,她也不必为难了,于是道:“那便请彭廷尉入内吧。”
彭耽书入内后,先向元澈、陆昭二人行礼,随后亦向公孙氏施以平礼,随后向三人道:“昨日婚礼,太子妃似有错礼之处。臣奉皇后之命,前来训导,还望太子殿下、大内司、诸位女史稍作回避。”
公孙氏和几名女官低首道:“臣女谨遵皇后慈谕。”
元澈仍有些担心陆昭,亦不觉得昨日是陆昭的错,因道:“错礼之人乃是本宫,还请皇后、廷尉教谕,以存公正。”
然而彭耽书并没有答应,仅仅是向太子躬身一礼。最后在公孙内司引请他出殿时,元澈才不得已离开此处,与其他人一起肃立在殿外等候。
彭耽书随后迅速将陆昭带至离大门稍远的角落,低声道:“昨夜皇帝召见了你父亲、王济、薛琬、汪晟和我……”
彭耽书随后把昨夜殿中的情形和皇帝与众人的一问一答悉数向陆昭说明。待彭耽书说道皇帝打算复议肉刑的时候,陆昭也不由得一惊:“陛下打算付与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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