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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引落水猫似的,抖了两下,仿佛在甩水。
“宋应之是天命司法相,法相办差也怕地头蛇,”洛胥识趣地不看幽引,以免折扇又解封,“看来这些宗族门派虽然早已归顺天命司,却并不完全听命于他们。”
按照天命司的品职顺序,悬复座下品阶最高的就是法相,法相和丞相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作用和职权范围天差地别。法相既没有调令各州稷官的权力,也没有插手地方事务的能力,他通常只能侍候在悬复左右,做悬复的喉舌耳目,还不如十二鬼圣风光。
可是即便如此,宋应之下山办差,也代表着悬复的意愿,他顶着如此大旗,居然还要讨好庞规,实在是出人意料。
“这也是情理之中,以前他们会听话,一是想要借机谋取更多的利益,二是因为害怕悬复。”江濯背起手,“上次吃饭你也听见了,随便几个办差的鬼师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议论悬复,我猜悬复的威严已经大不如前了。”
洛胥想不起来似的:“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江濯惜字如金:“喝酒。”
他以前做君主没醉过,后来做江四更没醉过,若是跟以前的洛胥比,那胜负未必,可惜首战就碰到了太清。如今想来,劫烬神当然怎么喝都不会醉,那酒究竟能不能落到他肚子里都不一定!
“真是好记性。”洛胥不吝夸奖,屈指拨开茶盖,“我们是来借剑的,如今剑已到手,本应该回去了。”
江濯说:“可是呢。”
洛胥道:“可是喝茶的不止一位。”
“听我们说了这么久的闲话,”江濯抬手召了一下,“怎么不过来一起聊聊。”
“李永元”立时化作一只小纸人,几个飞跳,回到了江濯指尖。
这只小纸人模样特别,被撕烂的部位都用金笔画线缝合了,脸上没有五官,“眼”的位置却画有三道小小的红点。它立在江濯指尖,虽然没有表情,但人一眼瞧去,便会觉得它与江濯神似。
这只小纸人不是新的,而是公主裁给江濯的那只。当年他与闻氻斗法,这只小纸人被撕裂了,后来他二人用剩下的那半阻拦明晗,又被明晗揉得稀烂,丢在了天海中。
洛胥成太清以后,把小纸人的碎片从天海中搜了回来,用金咒缝合,使它恢复状态。它沾了太清的气息,早已不是凡物,如今回到主人身边,正精神抖擞,神气着呢。
堂内黑黢黢的,忽然响起了几声笑,那白面客卿说:“真是好威风的小纸人,以前在君主手里战无不胜,如今有了太清坐镇,更是要无法无天了。”
雨骤然下大,似是要把院子围成个牢笼。
“你有双利眼,”洛胥抬起茶盖,轻轻闻了闻,“一下能看破两个人的前生今世。”
客卿道:“凭我这双眼睛,岂敢窥探两位的真身,只是御君你就算做了太清,行事也还是这样任性,非要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秘密吗?”
“这话很有意思,”江濯和小纸人一齐歪头,皆瞧着洛胥,“太清,你还有什么秘密?”
客卿并不露面,听堂内有衣袖摩擦的声音,是他在掩嘴咯咯笑:“我呀我,看到君主现在的模样,倒是更佩服太清了。”
江濯和小纸人又看向堂内,似是好奇:“怎么你见着我,反而佩服他呢?”
客卿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忍着剜心之痛,重塑——”
洛胥道:“既然你话这么多,就把舌头供上来吧。”
太清之威,言出法随!
只听“咔、咔”几声响,堂内烛光骤亮,那客卿四肢折断,整个人呈倒吊状悬在堂中央,脑袋像没扭干净的丝瓜,滴溜溜地转过来,那张白皮脸上嘴巴大张,舌头已经没了。
江濯看清客卿的脸,不由得说:“是你!”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三羊山、溟公庙,饲火镇里处处见,正是那个阴阳怪气又来历不明的媒公!
媒公瞪着双目,嘴巴张合,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他整个人倏地发皱,像捏坏的画,迅速自燃了。
“雕虫小技,”洛胥掷出茶盖,“碰过我的泥土,还想从我眼前溜走。”
茶盖飞出,狠狠钉在某处。媒公痛叫一声,从纷乱的落叶中现出形。他尖声笑:“洛胥!我又没说那个秘密,你急什么?江四,你可要捂好耳朵,免得他生起气来,把这辛州百姓也烧成灰烬!”
江濯抬起手,作出聆听状:“越是秘密我越好奇,你先挺住,快把那秘密告诉我。我说不定一高兴,就跟他在这里反目成仇、打作一团。”
“舌头上供已成神令,”洛胥指尖摩擦,像是很嫌弃自己碰过那茶盖,“你就是想听,他也说不出来。”
媒公说:“你越不要我说,我偏要——”
他的四肢“咔、咔”再度扭折,舌头也跟着消失了。媒公歪着头,嘴巴翕动,像是在咒骂。
“既然你不准他说,”江濯弹了下小纸人,“那就自己说吧。”
死了个媒公,又活个媒公。那满院的落叶忽然旋飞起来,每一片都是傀儡!
媒公插话:“他不告诉你!”
“咔、咔、咔!”
断头断手的声音密集,雨声潮潮,媒公却像不知痛,咯咯笑个不停,他每断一个身体,就会重启一个傀儡,给太清供上了无数条舌头,终于说完了一整段话。
“这世上有个人,熬过三火淬炼成人神,可是大浪滔滔好无情,任凭他为天道成太清,也叫不回爱侣魂清醒,于是他啊——”
数百条舌头焚烧起来,洛胥已经现出了银发。他抬掌捏住虚空,那操控着媒公的数万条傀儡线顿时消散。
“啪。”
小纸人扑到洛胥脸上,江濯微微倾着身,离他不过咫尺远。
“有一个词,无法由凡人之口说出,我们来试试。”江濯抬手,摁住洛胥的胸口,用力一推,咬字清晰地说,“勘罪!”
洛胥银发一震,神魂微荡,与江濯一起向后,跌入纷飞的落叶间。
“哗啦!”
天海的水溅在脸上,太清在阴郁的潮雾中,看向臂间抱着的躯体。
命线牵两端,这具躯体是活的,可是他面色苍白,贴在洛胥的胸口,既感知不到热,也感知不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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