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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板,你行。”
徐斯笑嘻嘻问:“想点什么菜?”
江湖也笑,露出小虎牙,有点不怀好意,“你不会是因为要请客才这么省吧?”
徐斯没同她计较。
服务员来请他们入席了,小小的两人台面,一平方米都不到。两人相对坐下,距离一下拉近了不少。此间空间又逼仄,江湖感觉从来没有离得徐斯这么近。
她稍稍不安,往后退了一退,牵动小小的椅子,引来后头座位上的人的抗议。
可徐斯坐得老自在了,如他这样的长手长脚蜷在小小椅子上应当是不舒服的,可他调整了一下角度,依然能坐出倜傥的感觉来,惹得邻座的女孩儿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恐怕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江湖趁他点菜的工夫问:“你怎么晓得这么个地方?”
徐斯边同服务员点菜边说:“以前我们集团的老大楼就在附近,我常和一帮同事过来吃午饭。”
江湖想,这样的地方只有他的员工才可能带他过来,而他也肯过来,真算难得。不过她讲:“这里的客饭只要二十来块。”
徐斯抬了眼睛望了她一眼,眼底似笑非笑,“二十来块的客饭比两百来块的牛扒好吃,你会选哪样?”
江湖不惧,望着他的眼睛,也笑,“ceecb的牛扒也要两百来块。”
徐斯自认胡搅蛮缠的本事差了江湖一大截,只摇摇头先管点了几样菜,有沙姜鸡、烧鹅、烧猪腩肉、咸鱼鸡粒煮茄子煲、梅菜笋、剁椒蒸鲈鱼,并两碗白米饭。
菜上得很快,所以更加显出菜量的惊人,摆了满满一桌。
江湖直纳闷,敢情中午的罗西尼粽子没能让徐斯吃饱。
她先尝了沙姜鸡,特制的沙姜粒入口香脆,鸡肉滑爽细腻;再尝烧鹅,丰腴香脆,两道菜丝毫不输名潮州菜馆的水准。诸般滋味一过舌尖,即刻明白徐斯为何会选这间餐厅。
徐斯把茄子煲的汁往白饭上一淋,埋头吃得正香,也没什么矜持,看上去同周围的白领男士无甚差别。看得江湖一怔。她从他的身上,仿佛又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又发了怔,徐斯看出来了,同她讲话,让她回神,“我有几个月没来这里了,难得解一次馋。”
江湖莞尔,“ceecb的大厨会不会很没成就感,让老板这么怀念小店口味?”
徐斯一本正经讲:“老板二十年前脖子上挂钥匙的时候,就靠路边小店提供晚餐,才能挨到深夜爹妈回家。”
就这么一句话,江湖听得把手里的筷子搁了下来。
原来他们的童年也有相似之处。
曾几何时,她也是脖子里挂枚钥匙,每晚找路边小店解决晚餐,再回家守着大门等待父亲回家。那时候是掐着手指头数钟点。后来高屹的妈妈来家里当了保姆,才把江湖从路边的小店里解放回家。
高屹的妈妈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白斩鸡,堪与小绍兴一比。那鸡肉滑爽细腻,就像刚才吃的沙姜鸡。她做好了白斩鸡,从不准高屹先吃。她做的规矩是由江湖吃剩了,高屹才能吃。
小小的江湖享受这样的特权是享受得理所当然的,一直到高屹的妈妈去世。
她突然在想,这位长辈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态,才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的呢?
吃过饭,他们一起去拿车,这时候的弄堂里比刚才江湖停车的时候又多了好几辆车。
徐斯一瞧,乐了,“你的车还不是最贵的。”
可不,江湖的保时捷后头就是一辆奔驰,庞大的体积完全把路给挡了。她跺跺脚,“开了辆奔驰来吃什么小潮州菜馆,旁边的桃江路才是正经。”
后来还是靠徐斯帮江湖把车倒了出来,他教训了她一句,“怎么考的驾照?”
江湖没有作声,把搁在车里的纸袋递给了他。
徐斯随手搁到车后座,客气道:“破费了。”突然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问出来又觉得问得不妥。
果然江湖语塞了半天,才口气生硬地讲:“我随便买的,不合适的话可以去换。”
徐斯只是瞥了她一眼。
她还不太会掩饰一些细微的表情,这时候尴尬了,面孔就僵硬了,甚至是气鼓鼓的。让人看着好笑又可怜,会想要揉揉她的发,忍不住心生怜惜。
或许他的探寻目光被她察觉,也感到太过沉默有欠礼貌,江湖清清喉咙想要讲话,徐斯正巧也同时开口,两人都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
徐斯复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江湖说:“徐先生,希望你好好做小红马这个牌子,我爸爸生前一直看好童装市场的。”
前所未有地,徐斯萌生了无缘无故的心虚,由此而词穷,想了半天只能答上“我会的”这句干巴巴的客套话。
他想,她心底到底是存着这样的心事,她清醒地明白了,不论是自由马也好,小红马也罢,之于她而言俱已成灰。这个疮疤才是她坚持争取腾跃的动力,现在能够对着他这么个她完全有理由诉诸委屈和愤怒的人平静地讲了出来,已经表明了她要重新开始的决心。
难为她一介孤女承受这么多,锻造出这么一份气量。
徐斯几乎要敬佩她。
心中时而翻滚的万种苦涩,也唯有江湖自知。她又无言,默默把头扭过去,看车窗外路侧的灯火。这时车子上了南浦大桥,夜色下的黄浦江上传来模糊的鸣笛,听着像是呜咽,月亮如钩,挂在巍峨的桥塔之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徐斯选择保持车内静谧气氛,就怕真的霜满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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