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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希望你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阿镜。”
阿镜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平静,看起来有种温柔的错觉,但再仔细看去,里面又似乎只是悲悯,和带着生疏的俯视。
如同在佛像面前被凝视。
阿镜走近了一步,慢慢伸手,动作轻柔地拔下黎夺锦小臂上的小刀。
在阿镜的凝视下,血液停止外涌,小臂上的伤口迅速地痊愈,这一切当然不现实,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
也根本就是他们不可能留下的世界。
阿镜抬起手,拇指触在了黎夺锦的眉心,正如从前她每一次让黎夺锦安神,给黎夺锦以温柔心安的心理暗示那样。
黎夺锦在她手下一动不动地停驻,如同被驯化了的野狐。
每当在这种时候,她所说的字句,都像神奇的咒语,会让黎夺锦毫无异议地遵从。
她凝视着他,目光如同从前那般清澈、专注,她开口说:“黎夺锦,永远不要再梦见我。”
梦醒了。
安神香燃到了最后一段,房间里已经被浓郁的香气充斥。
榻腿精雕细琢着名贵花草、流苏垂坠在地的大床上,黎夺锦长睫轻微颤动数回,却许久不愿睁开。
直到眼前除了漆黑,空无一物,黎夺锦才缓缓地睁开双眸。
眼前是雕花床顶,寂静的空气,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眼前的一切都在躁动、旋转,此时却悄然无声。
他缓缓按住自己的肋骨上方,感受着那里的跳动,它们不再疯狂地失序,而是恢复了常人的频率。
阿镜在梦中,将他从一个的疯子,变成了与常人无异的普通人。
代价是,拔除了他花费五年才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种下的毒。
他知道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梦见阿镜。
黎夺锦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梦中阿镜抚触过的温度,似乎还留在上面,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黎夺锦缓缓地坐了起来,麻木地掀开帘帐。
他推开门,走到外间。
洒扫的婢女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看他。
看到他的模样后,婢女愣了一下,接着马上跑出去叫了兰贵妃,又叫了医师。
数位医师又回到了这间卧房里,重新替黎夺锦把脉,问诊。
一个个查过后,面面相觑地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确认了什么。
接着面色喜悦地朝黎夺锦、朝兰贵妃拱手道:“恭喜世子爷,恭喜娘娘,世子爷的身子,总算大安了,脉象平稳,正邪相搏,充盈有力,这是心魔已退,大大好转了!”
黎弱兰闻言,面上终于绽出喜色,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光彩。
黎夺锦看着周围一张张喜气的面孔,扯了扯唇,无话可说。
只有他知道,自己内心空空荡荡。
他被阿镜剥夺了为阿镜发疯的权利,他变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人。
这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黎夺锦呼吸平稳,神情淡然,如同佛像前循规蹈矩的执灯小僧,一举一动,不敢违背佛语禅音。
他收起左腕,正要卷下衣袖,视线,却顿在了自己左手的小臂上。
众人察觉不出他的异常,只有黎弱兰觉得他平静得过分。
黎弱兰伸手在胞弟肩上按了按,掌心带着关怀的温度黎夺锦却依然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多余反应。
黎弱兰抿抿唇,想了半晌,终究无话可说。
对她而言,弟弟哪怕是如今这副模样,也比之前要好出太多。
她不敢奢求,不敢再多说。
人群散去后,黎夺锦迟缓地看了一眼没有人再进来的门口。
他重新卷起衣袖,在桌上摸出一柄拆信刀。
然后对准左手小臂某个位置,狠狠扎了进去,深可见骨。
黎夺锦拔.出刀,扔在一旁。
血液汩汩流出,这一次,伤口没有再瞬间愈合。
黎夺锦眼神有了一丝波动,仿佛终于多了一丝活气。
他伸手去沾流出来的血,放进唇间轻舔,血色照映着他眼角的泪痣,赤胜朱砂。
黎夺锦慢慢扯下衣袖,遮住了那道伤口。
仿佛生怕被谁看去,会将这最后的印记也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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