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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唱上了?”解忧差点被来不及咽下的香瓜给噎住,“谁动作这么快呀?”
“新晋的贵人嘛,从前在皇后那,只觉得她手脚麻利,口齿伶俐罢了,如今这身份上来了,才艺也见长嘛,编戏排唱,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秦妃吃吃地笑道。
虽说背后落人闲话,实非君子所为。但不知何故,在这暖洋洋的春日午后,与女友这番闺中密语,却最是惬意不过。解忧连忙点头便是赞同,又道,“你还真是好涵养,她这般编排你,竟也不恼?”
秦妃连笔势停都没停,笑道,“充其量不过是弄些扑风捉影的言语出来试探试探,我偏不搭理。小小的贵人罢了,还力气没使出伤人的招数,我在意的倒是她后边的人。”她侧了侧头,托腮沉吟道,“让霜儿住进延福宫,看起来是为了盯住郭妃,可又偏偏弄些传言出来,像是为了对付我,你说,咱们这位后宫之主,在除掉了长孙之后,下一个对手究竟是延福宫呢?还是我这昆玉殿?”
解忧心说这可难讲了,若说是对付郭妃,那是为了皇嗣而去。郭妃的儿子宗训,今年开春之后,启蒙开教,教授课业的老师均是朝中年青之才,第一笔政治财富便如此丰厚,不得不引起皇后的紧觉。然而皇后无嫡子,也就是说任何妃子所生的皇子都是庶子,皇后日后皆为皇嗣嫡母。以她与郭妃的家世悬殊看来,她理应倾向于皇子宗训,毕竟无外室可依的皇子才是最听话的,可她偏偏安排了霜儿去对付她,不像要与之为善的样子;但若说皇后的目标是秦妃,那则主要是为了争宠,堂堂正宫,这格调和气量,说起来还有失国母之范。解忧恨恨道:“我怎么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面慈心深,当时与长孙的关系紧张成得呼吸即破,她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眼睁睁看着我回到虎穴龙潭的景福宫。”解忧对此事有些记仇,她也是后来听说,早在长孙落马前几日,国丈候王便已出兵陇西,与黑衣军一同稳住局面,顺便分割利益,才恍然醒悟,这分明是一场帝后联手剿灭陇西门阀的戏码,偏偏皇后那时却视她性命如草芥。
“你那也怪不得她,就算你与她在此事上互为盟友,她也没有责任对你的生死负责。”秦妃终于誊抄完毕,在一旁的青瓷水盂中浣了浣手,又取了条洁净的帕子擦干,提起来给解忧看,“送给你,回去早晚诵读几遍,去去心中的杂念妄想和……心火旧情。”
解忧慢悠悠地将同样的眼风还给了秦妃,才低头细细看这幅字,素白的绢纸上,有金墨抄写的是《净饭王般涅磐经》:“即时三千大千世界,六种震动,一切众山駊騀涌没。”这诘曲拗口的经文,讲的是为了挽留住一心想出家修行的儿子,净饭王费尽心思,修筑宫殿,又命众女起舞,终究还是唤不回儿子的心。秦妃性情开朗,笔锋却苍劲有力,像是心中有无限的悲伤无处可泄。“这经文倒不像是寻常诵来消灾祈福的,”解忧皱了皱眉头,使劲想了想,“我好想没见过。”
“那也不奇怪,白马驮经四十二章,隋唐入经三十三藏,其中大部分是梵文,不为众人所识,这册净饭王经也是去年才被新译出来的,你自然没有见过。”秦妃从一旁的桌案上取来一柄小银刀,滋啦一下,又剖开了一个新瓜。
解忧啧啧赞道:“想不到你这身处俗事漩涡之中,竟对佛典经文还有一番研究。”
“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秦妃轻轻地将香瓜切成一片一片,认真专注的模样,使得她两道长长的远山眉尾聚起了一股愁云,不过半晌之后,她又莞尔,“若无佛祖定心,又怎么看这周遭熙熙攘攘的连台好戏,这方唱罢,那方又登场了。”
“你说的轻巧,”解忧诘吁道,“唱来唱去的,你不也成了戏中人嘛。”
秦妃依旧是笑得那番天真无邪的模样,“你我皆在戏中,当初一脚踏了进来,你还以为自己逃得了了吗?”
解忧愣愣,心中暗道:“我只是个四品如夫人,随时尚可抽身,你是二品皇妃,怎么能相比呢?”但她终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妃这摆脱不开的尊贵身份,对秦妃而已,总是显得那般残忍。
解忧慢吞吞地在昆玉殿用过了午膳,毫不客气地挑剔了每道菜,气得卓儿几乎想将她一把扔出高高的宫墙之外,倒是京羽说她腿上旧疾只要精心治疗,便可以行走如常。但药材难寻,若她这般不乖巧的话,昆玉殿便懒得搭理她这破瘸子的事了。解忧才收敛了些,端端正正低头吃饭,甚至还亲手替秦妃盛了一碗饭。
这样轻松惬意的气氛,即便在赵宅也难得。秦妃与她,不仅是救命之恩,不仅是同样出身的惺惺相惜。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年少学艺时的心境,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或幼稚或无耻的一面,即便遭来斥责,也终不会酿成大错。
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秦妃,长长的睫毛像轻盈的羽扇般低垂着,依旧是那般惊世绝伦的美艳,她默默地低着头吃饭,如深渊静水似的眼波,只是偶然一转,落在解忧面上,便像暖风拂面,舒然一暖,她柔声道:“听说夏州都督张令铎月末便要大婚了,彩礼你可曾备好?我这里倒是有些寻常不用的金银细软,你若是缺钱,尽管拿去,这紧要关头,可不能输了阵仗。”
解忧胸中登时涌上一股怒气,又狠狠地憋了回去,闷声道:“我不缺钱。”过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谁说我要去参加他的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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