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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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软番外（第1页）

江南水软

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江黎以和陆清安抵达苏州时，正赶上一场梅雨，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乌篷船的橹声在雨里荡开，像一首咿呀的小调。

他们住的客栈临着河，推窗就能看到对岸的白墙黛瓦，墙头上探出几枝红杏，雨珠挂在花瓣上，颤巍巍的，像要滴下来。陆清安站在窗前，看着雨里撑伞走过的行人，忽然笑了：“江南的雨，比长安的温柔多了。”

“你以前没来过？”江黎以正在整理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件新做的棉袍——江南的雨带着潮气，早晚微凉，他特意让人备的。

“父亲带过我来一次，那时我才十岁，只记得船娘的歌声很好听。”陆清安接过棉袍穿上，袖口绣着小小的水纹，是江黎以照着江南的水波画的，“可惜当时战事紧，只待了三日就回了北疆。”

江黎以走到他身边，并肩看着窗外的雨：“这次我们多待些日子，把你没看过的都补上。”他指着远处的一座石桥，“那是平江桥，我父亲当年在这里修过堤坝，说‘江南的水软，却能载舟，也能覆舟，治好了是福，治不好是祸’。”

陆清安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湿意：“明日我们去看看？”

“好。”

次日雨停，两人租了条乌篷船，沿着河道缓缓而行。船夫是个白发老者，摇着橹，嘴里哼着吴侬软语的小调，两岸的景致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粉墙黛瓦的民居，临水而建的茶馆，还有坐在门口绣花的妇人，手里的丝线比天上的云彩还艳。

“前面就是平江坝了。”老者指着远处一道石堤，堤上爬满了青苔，“听说当年是江大人（江文远）主持修的，几十年了，从没溃过，我们这一带的百姓，都念着他的好呢。”

江黎以站在船头，看着那道石堤，父亲的《北疆水利志》里夹着的平江坝图纸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上面标注着每一块石头的重量，每一道闸门的高度，还有父亲用红笔写的“水过无痕，方为上善”。

“父亲说，修坝不是为了挡住水，是为了引导水，让它滋养土地，而不是泛滥成灾。”江黎以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麽，“做人做官，也是一个道理。”

陆清安从身後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你父亲是对的。就像我们守边关，不是为了隔绝，是为了让两边的百姓能安稳交易，互通有无。”

船行至坝下，老者停了橹，指着坝上的一棵老樟树：“那是江大人亲手栽的，说‘树在坝在，坝在民安’。你们看，如今长得多茂盛。”

老樟树的枝叶如盖，浓绿的树冠遮天蔽日，树干上挂着百姓系的红绸，风吹过，绸带飘动，像无数双祈福的手。江黎以和陆清安走上堤坝，在樟树下站了许久，仿佛能看到当年父亲挥汗如雨的身影，听到他对百姓说“放心，有我在”。

“该回去了。”陆清安碰了碰他的胳膊，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落在两人肩头，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在一家老字号的茶馆歇脚。茶馆里唱着评弹，琵琶声叮咚，说书人讲的是“江文远修坝”的故事，说他如何顶住压力，如何亲赴险段，如何在洪水来临时第一个跳下去堵缺口。

“说得有点夸张了。”江黎以喝着雨前龙井，耳尖微红。

“不夸张。”陆清安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像化了的春水，“你父亲是英雄，你也是。”

江黎以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反驳，却被说书人的话吸引——“江大人不仅修坝有功，还教我们种新粮，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如今我们这一带的水稻，还是当年他带来的种子呢……”

窗外的雨还在下，评弹的调子婉转，混着雨声丶茶香，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陆清安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忽然低声哼唱起来，是当年在北疆听来的民谣，曲调苍凉，此刻在江南的雨里唱出来，却带着别样的温柔。

江黎以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的歌声，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觉得，无论北疆的雪多冷，南海的浪多急，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能找到安稳的归宿。就像父亲栽下的樟树，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无论风雨，都能枝繁叶茂。

住了半月，江南的梅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得河水泛着金光。他们决定返程，临走前，江黎以去平江坝上，在老樟树下埋了一坛酒，是用江南的新米酿的，坛身上刻着“黎安”二字——是他和陆清安的名字。

“等十年後，我们再来取。”他拍了拍埋酒的土，“那时，北疆的青稞应该连年丰收了，南海的水师学堂也该出人才了，太子也能独当一面了……”

陆清安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好，十年後再来。到时候，我们就住在这里，守着这棵树，守着这片水，再也不回长安了。”

离开苏州的那天，百姓们自发地在码头送行，手里捧着新摘的杨梅，酸甜的果香混着水汽，格外清新。船夫还是那个白发老者，摇着橹，唱起了送别的歌谣：“江南水软，长安路远，盼君早归，再饮三坛……”

船驶出河道时，江黎以回头望去，平江坝上的老樟树在阳光下闪着绿，像一个沉默的约定。他知道，十年之约或许遥远，但只要彼此还在，只要这份牵挂还在，无论长安多远，江南多远，他们总会再回来，像这老樟树一样，深深扎根在彼此的生命里，守着这世间的安稳与温柔。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温柔的，像在为他们的归途，铺一条长长的丶湿润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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