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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草
沙发够宽敞,能半躺着看电视。王利珍把压肚子下那支手挪出来,掌心朝上动了动,就像濒死的鱼最後摆尾。
严明月把小明拖过来,爪子摁上去。小明如蒙天降,静默了一秒钟後呜呜叫起来。严明月松开它,王利珍把埋着的脸也翻出来,闭着眼傻笑:“还是我更亲。”
这麽半张脸撅变形,也依然别具美感,真叫严明月叹服。
严明月在他手心戳一戳,王利珍手掌合拢又松开,就像含羞草。严明月再戳,他又合拢,抓一抓,空的。
王利珍皱眉,撅嘴,严明月又把手指放回去,王利珍表情就又舒展开。攥住了攥紧了,踏实。
严明月开了王利珍手机看他发过去的那文档。文从字顺,就是逻辑性要加强,多用关联词,规范下推进的节奏。没啥大问题。
不过从王利珍写东西的选材,就能看出这位喜欢在平常的事物里挖掘新奇的角度。那麽多星体,偏偏还是选了最为人熟悉的地球。
再来,严明月瞅了眼聊天界面。他自诩一天也没跟王利珍聊几句,可竟然就这麽几句也就是聊最多的那位了。小哥哥真是一字千金啊。
最後,严明月瞅了眼王利珍馀额。125.8元。好少见的数字。这麽些年的汗水,全搭给一个不相熟的人了。
钱的价值是相对而言的。在严明月看来,这五万相当于王利珍的这几年。一个人肯把几年的全部努力交付到另一个人手上,算是最大的诚恳了吧。
王利珍具体怎个想法,严明月自知无权过问。最後这钱就这麽不了了之也罢,能拿回来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五万成不了什麽事儿,可至少王利珍可以拿这五万,买一个问心无愧。
直到严明月给王利珍转了一万,再拿王利珍手机点了接收,王利珍才腾一下坐起来:“你干嘛?”
严明月拎他进卧室睡:“你。”
严明月从不开荤段子。今儿这话,多半也是为调停王利珍脑内的纷纷扰扰,转移下注意力。不过王利珍定不能就这麽当没听见,那多欲盖弥彰啊。
那要说点啥才能抗衡啊?
脑子一亢奋,一打结,肢体就出问题。还没反应过来磕哪儿了,王利珍已经旋转落体。前边还有柜子呢,严明月把他往旁边拽,王利珍一扑腾,俩人本可倒在床上,结果正巧摔进床和柜子间的缝隙。
“嗷——”王利珍的惨叫。严明月摔得稳稳当当下边的肉垫富有弹性,赶紧起来,结果又在王利珍手腕上杵了下。
王利珍又仰天长啸一声。严明月就起得更着急忙慌,这下就好比一匹失智的马在泥潭里踏起飞溅的泥点。而王利珍跟被扫射似的,四处躲闪不得,只感到这也疼那也疼。一百四真是不小的重量,当它突然落到肋骨上丶脚踝上丶胯骨上,是不容小觑的。
等严明月终于完全退离,王利珍已经疼出眼泪。严明月苦笑不得,不敢笑:“没事儿吧?”王利珍软塌塌坐起来,扶着手:“疼。”
就算真□□,也没这麽折腾吧。王利珍瞬间有了心理准备,达到一种无所畏惧的状态。
以及,如果真有这麽折腾,那还是他来承受吧。严明月可受不住。
王利珍感觉没啥大碍,顶多扭伤,结果医生诊断为骨折。
这下严明月真笑不出来了。这他可得负全责。
医生哐哐包扎完毕,给王利珍吊好手臂,才着手写那诊断报告,问:“怎麽伤的啊?”
严明月王利珍双双不语。
医生:“你俩打架啊?”
王利珍:“没有没有。”
医生继续嘬咖啡,求知的眼神,用话语引导:“那就是你被打了?”
“卧室木地板起翘了,绊了一跤,他可能在柜子上磕到了,手肘着地,就这样了。”严明月道。
医生“哦”,一副了然的样子,噼里啪啦往上写。
严明月拿了单子一看,有种被判无罪的感觉——患者不慎摔倒,非人为因素导致,系地板丶柜子磕碰所致。好医生啊。
本来经今天这麽一遭,王利珍想继续干工地,尽快把钱还上,现在看来遥遥无期也。
回到家,小明闻着药膏味儿就来了。严明月脚扭了,医生给开了盒膏药贴。所以他俩这“非人为因素导致”怎麽都像医生被买通做的假证词。
王利珍伤了左胳膊,严明月让他睡外边。真挺疼的,王利珍咬牙挺着,半夜了才稍有点睡意。接下来,严明月申请了一周远程在线办公的时间。
肖文在转椅里起飞。其实严明月到不到公司坐班,效率都差不多,他以前天天去,一是整顿公司氛围,二是闲的没地儿去。这麽多年下来,这麽长时间宅家里还是头一遭。
伤到左手对王利珍来说丝毫不影响日常生活。且严明月发现,王利珍右手单手打字还挺快。
王利珍借他电脑,也远程办公。噼里啪啦看文章丶写稿子,头三天那文档字数一直叠加,破万了。
严明月纳闷:“不是还几天才开工报到吗,又让你写‘征文’?”
王利珍腿撂书桌下边那杠上,单手抚颈活动筋骨:“有备无患嘛。”
工地那边久了不去就算自动离职,不用什麽手续,倒是老李跟老爸有点交情,说不定会秃噜出去。不过秃噜了就秃噜了呗,自从他能自力更生,老爸也不过问什麽了。就怕老爸问起,还得想词儿解释。
叮,肖文发了视频会议链接过来,王利珍赶紧挪地儿。但腿好不容易卡进桌杠,再要挪出来忒费劲,他才一动弹,对面的严明月已经反应过来,把电脑掉转个面儿,示意王利珍别动。王利珍就闲闲望着窗外发呆。
云雾缭绕,阴沉沉,又快下雨,闪电一闪而过,不掀起什麽波澜。这就是严明月平时独自在看的风景吗。
突然,严明月咳了一声,从他手边抓过摄像头。王利珍看着他这一操作,明白了什麽,猛地,从脖子开始蹿红,渐渐红了整张脸。望着严明月背後那斜支的绿竹一动不动,不知能不能动,万一再入镜可咋办。可严明月会议开的外放,他在这待着听着就更不像话。往外抽脚才发现,先前不是卡住了,是被严明月用鞋带给拴在桌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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