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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调转马头,折返原路,他又一次踏入东狱。
今夜雪仍未停,大理寺的灯火照得甬道苍白,牢门深锁,守吏已被遣散,只馀数人留守。
可当他踏入石阶之时,迎面却扑来一股极淡的异香——
顾行渊心中一震,他疾步趋前,跨过甬道,站定于那一间牢房前。
木门半掩,烛火犹存。
牢中沈淮景静躺于榻,衣衫整肃,眉目如常,唯独手中黑釉酒盏已空,盏底残香未散,桌旁律册合页微啓,一页半批,一页空白。
他像是方才才歇了笔,可那一身气息,早已全无。
顾行渊骤然踏上前去,一把拉开铁锁,探手去触。
指下冰冷如雪。
“沈大人!”
他的声音在石壁间炸开。
无人应他。
片刻後,他回头,面色沉如霜,厉声唤人:“来人,来人——叫太医,叫中丞,去禀陛下!”
却见廊外黑影一闪,一道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而来,身着深衣,面容冷静。
正是户部尚书丶现任中书令——陆长明。
他步伐稳健,语声如常,听不出一丝异色:“顾大人,太医无需叫了。”
“沈中书——畏罪服毒,自裁于狱。”
“此案,可结了。”
话音一落,顾行渊身形微晃,仿佛在风雪中被人正中一拳。
他看着陆长明,唇角动了动,半晌,声音低哑:“你说……畏罪?”
“谁证他畏罪?谁审他问罪?谁定他生死?他连堂前一言未辩,就被你们——”
顾行渊握紧了拳,呼吸极重,一字一顿:“这……就是你们守的‘大昭律’?”
陆长明面色未动,只淡淡道:“律为人定,官为国使,谁掌诏书,谁便是律,顾大人,此言,慎之。”
顾行渊只觉胸口像是被塞了块冰,又硬又冷。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终是擡眸望向那道早已静止的身影。
片刻後,他转身,步履极稳,步步踏雪,直出东狱。
次日,日色初升,雪光犹白。
他拂袖直上宫阶,跪于紫宸殿外,长揖不起,亲上表辞去大理寺卿之职,称“心不安于律,身不敢居位”。
那一道折子,笔锋如刀,章句之间,竟无一句婉辞。
宫门之後,无人回声。
有人将他辞章呈上御案,却被守于殿中的陆长明拦下,淡声道:“陛下已歇。”
“辞表我收了,待圣上醒来,我自会转呈。”
顾行渊望着那道宫门,良久未动。
晋国公府,天光微曦,雪未化。
沈府西厢绣阁中,沈念之一夜未眠,直到东方露出一点亮意,她才仰身躺下。
帘帐半垂,檀香未灭,屋内仍馀酒气与沉香缠绕,她望着床帐出神,忽而心口一窒——
是那种极细微,却如针扎般的痛。
她“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发鬓,连唇色都褪了血色。
霜杏守在外头,一听动静便急忙推门而入:“小姐!”
沈念之倚在床边,声音低哑:“倒杯热茶来。”
霜杏不敢耽搁,立刻去倒。
她指尖还未碰到那盏瓷杯,外头却猛地冲进来一个小厮,神情慌张丶语调颤抖,几乎是扑通一声跪下:
“沈中——沈大人……沈大人在狱中自裁了!!”
瓷盏“哐啷”一声落地,碎成满地。
沈念之整个人也像被这声摔碎了的茶盏砸中,一下跪坐在地,耳边嗡嗡作响。
霜杏惊叫一声扑过来,却见自家小姐脸色雪白,眼神怔然,嘴唇轻轻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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