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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老爷他……被……押去了大理寺……”
沈念之执笔一顿,她眼前的铜镜中,还映着自己半描未成的眉峰,细细弯弯,竟还有点笑意未散。
她愣了一瞬,仿佛没听明白,只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说什麽?”
霜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是圣上下旨!今早陆大人当朝参罪,说……说老爷调银私用,圣上立刻革职,令金吾卫押往大理寺候审……”
“小姐,京里都传疯了……”
“老爷他,当衆剥去冠服……就那麽从宫里,一步步走出来的……”
沈念之听着,忽地觉得手里那支细笔有些沉,她低头一看,指腹不知何时被笔锋刺破,墨与血混着在掌心晕开一朵黑红。
她把笔轻轻放下,没有说话,没有哭,也没有急,连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整个人忽然静了。
霜杏跪在地上不敢擡头,只听见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
她推开窗扉,风雪一瞬灌进来,将她鬓边几缕碎发吹得飞起。
沈念之望着那片雪,目光落在远方。
她想起父亲每次出朝回府,靴上总带着一点点宫阶的尘土。她从未替他掸过,只觉得那是他荣耀的痕迹。
可如今,那双靴子,踏出的却是狱门。
她忽然觉得耳边有嗡鸣,像是风穿过破开的屋檐,又像是一道极轻的雷,从心口劈开,慢慢往下裂开去。
她轻轻开口:“今年的这场雪,下得……竟是这样早。”
沈府夜深。
夜风从瓦间吹过,卷起廊下一角红灯笼的纱穗,摇摇欲坠。
顾行渊站在沈念之屋外,手里还握着一封未写名字的信,他已经站了半炷香的时间了。
屋内并未熄灯,却始终无一人应声。他知道,她听见了,只是不愿开门。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他擡头看向屋檐下的灯,那灯罩是沈府旧制,红纸上用细墨描着团寿二字,早被霜气浸得发皱。
像他握在手中的情绪,不知何时湿透,却无处可晾。
风越发冷了。
他想说的很多。想告诉她,苍晏这几日不曾出门,醉了三回,坐在书房里握着一只耳坠发愣,眼神一动不动。
想告诉她,沈淮景入狱,京中三道情报同时落在他和苍晏手上,他们什麽都知道。
他也知道,李珣走了几步死棋,最後全盘反转,只为了逼沈念之亲口说出“我愿意”。
可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口。
蚍蜉如何撼动大树。
顾行渊只是轻轻将信封折起,放在窗沿,声音低哑:
“锦书难托,愿君安好。”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麽转身的,只是离开时,衣摆在风中微微扬起,像一场将落未落的雪——风一吹,就散了。
他从来没握住过什麽,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好像什麽东西,从他指尖,彻底溜走了。
不是破碎,而是……空了。
沈念之屋内灯未灭,窗後的影子始终没有动静。
她听见了,却没开门,只是在门後淡淡的对他说道:“谢谢你能来,顾行渊,你知道吗?这世上本就是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无奈。”
只可惜,没人再听到她说什麽。
雪在寂静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落下,至辰时天亮,整座京城都像是被一夜白霜封了骨。
雪下得极轻,却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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