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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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第2页）

苏彦清飞起一脚，本就腐朽不堪的庙门应声裂开，木屑纷飞。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劣质麻沸散混杂着生草药的苦涩和血液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骤然冲入的光线惊起一片鬼祟的阴影。几个原本围在角落火堆旁喝酒的壮硕乞丐，惊愕地擡起头，脸上还残留着醉醺醺的麻木。他们看到破门而入的玄色身影和紧随其後丶手持铁尺锁链的衙役，醉意瞬间化为惊骇的凶光。

“抄家夥！”疤脸乞丐最先反应过来，嘶吼着抓起手边一根粗大的枣木棍。

但衙役们的动作更快，铁尺带着破风声砸下，锁链哗啦啦甩出，瞬间缠斗在一起。金铁交鸣声丶愤怒的吼叫声丶痛苦的惨嚎声撕破了庙宇的死寂。

苏彦清的目光被殿角那块用破门板和几块青砖临时垒起的“台子”上吸引。那台面污秽不堪，布满各种深褐近黑的污渍，蜿蜒流淌，深深沁入木纹。

一把柄端缠着脏布的锋利小斧，几把刃口磨得发亮丶形状古怪的弯鈎和细长薄刃刀，还有几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残留着可疑的丶半凝固的深色药膏……

它们就那麽凌乱地散落在“台子”上和周围冰冷的地面上，让人不敢细想那些曾在这里发生的暴行。

“孩子！”苏彦清的心猛地一沉，厉声喝道。他目光急扫，射向墙角那片最深的阴影。刚才小六提到的地方，几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肮脏的稻草堆里，身上胡乱盖着破麻片。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她枯黄的头发纠结成一团，小脸瘦得脱了形，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冲进来的人，瞳孔里没有一丝属于孩童的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和凝固的恐惧。

她的一条腿怪异地弯曲着，细瘦得像根枯柴，裸露的脚踝处，皮肤皱缩扭曲，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她似乎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但身体的残缺让她连这个卑微的念想都显得如此艰难。

在她旁边，一个更小的男孩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头深深埋着，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他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处包裹着肮脏的丶渗出黑黄脓血的破布。再往里，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模糊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动不动……

巨大悲恸与愤怒瞬间揪住了苏彦清的心脏，令他窒息。见过命案灾荒，却未见过如此残害稚童的惨状！这些孩子曾有怎样的家与笑声？如今却成破庙角落无声碾碎的尘埃。

“苏大人！”一声清亮又带着焦急的女声穿透混乱的嘶吼传来。

苏彦清猛地回神，只见吴昭音带着两名背着药箱的郎中，从破开的庙门冲了进来。她显然也看到了殿角的景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脚步却毫不停滞。

当她的目光掠过苏彦清的脸庞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深不见底的悲恸与愤怒。他挺拔的身躯此刻竟显得微微摇晃，那双总是洞察一切的双眸里，竟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吴昭音的心猛地一揪。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极其迅速地伸出自己的手，用力地丶紧紧地抓了一下他冰凉僵硬的小臂。刹那的视线交汇後，她便继续奔向那些角落里瑟缩的孩子。

就在这时，殿後猛地传来赵虎的厉喝和激烈的打斗声！“拦住他们！别让跑了！”

两个异常凶悍的年长乞丐，一见前门被堵，立刻撞开後窗企图跳河逃走。赵虎带人死死咬住，在河滩湿滑的乱石和枯苇丛中展开缠斗。

其中一个瘸腿乞丐动作十分迅捷，他手将手中的一把磨尖的铁釺舞得密不透风，瞬间刺伤了一名衙役的肩膀，不一会就占了上风。

“大人！溜走了一个。”一个衙役捂着流血的胳膊朝殿内嘶喊。

苏彦清眼中寒光四射，几步冲出後窗，扫视着狼藉的河滩。果然，前方枯黄浓密的芦苇丛仍在剧烈晃动。

“追！别让他遁入河道！”苏彦清低吼一声，甩开大步，每一步都深深踏进河滩的淤泥里，玄色的衣袍被枯苇撕扯，发出裂帛之声。

前方地势渐高，那乞丐猛地钻进一片乱石嶙峋的河岸断崖下。断崖底部，藤蔓纠结，怪石嶙峋，形成一个天然隐蔽的凹陷。

苏彦清紧随其後冲入，却见那凹陷处竟空无一人！只有枯藤在风中微微晃动。

他心头一凛，急速扫视。崖壁湿滑，布满青苔，无处攀爬。地上脚印凌乱，却诡异地消失在几块巨大的丶看似浑然一体的卧牛石前。

苏彦清蹲下身，手指拂过巨石根部一处不起眼的缝隙，那里的苔藓有被反复摩擦的痕迹。他不禁忆起奇门遁甲八门方位，便试着在心中默念：“坎位为水，生门在西…逆推惊门！”，忽然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那巨石堆西侧一块半埋土中丶毫不起眼的扁平青石上。

他朝着一旁赶过来的衙役喊到：“你们合力推那青石！”，衆衙役力贯双臂，猛地踏前一步，狠狠推那石块！

“咔哒——轰隆！”

一声沉闷的机关响动从石堆内部传来，紧接着是石块摩擦移动的隆隆声。就在那几块看似一体的卧牛石下方，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佝偻通过的狭窄门户！

一股带着浓重水腥气和陈旧霉味的冷风从黑洞洞的门内扑面吹出！

“滚出来！”苏彦清厉声断喝，衆衙役举着雪亮的刀锋，直指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

洞中一片死寂，只有水滴从石缝渗出落地的滴答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方才慌乱的喘息声瞬间消失了，仿佛被那刀光逼得冻结在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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