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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杨心问开口道,“地滑,小心点脚下。”
陈安道神色凝重,并未在意他说的话。只俯身到他耳边轻道:“一会儿无论如何,你切莫胡言乱语。师父现在宗门,只要你不行差踏错,没人敢胡来。”
杨心问轻笑一声:“说不定师父才是最盼着我走的哪个呢。”
“师父心智未熟,言行多有幼稚天真之处,却也真心实意将你看作他弟子。”陈安道顿了顿,补充道,“我和大师兄亦真心当你是同门师弟。”
山雨欲来,杨心问抬眼看着这山下松涛如浪,那芜青恰似山门弟子的青衣,惊涛骇浪地似要吞没一只沉浮不定地小舟。
他却并不觉得惊慌失措。
“师兄,我有一件事尚未与你说。”
陈安道皱眉:“别说得跟交代后事样的。有什么事之后再说,现下你安静些,我不会叫他们欺负了你。”
杨心问还算乖巧地闭了嘴,默默地跟在了陈安道身后。像是第一次来时那样,听着他腰间脆响的铃铛声,在静默中指引着来时的方向。
那小弟子不算说谎,天矩宫前果然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抽签被临时改到了雨凌峰进行,那些长老跟待选弟子都不在此处,只一群一、二代弟子正在那里静坐。
他们一身青衣,手执长牌,上刻“正我宗规,惩治宵小”。听到有人来,便齐刷刷地朝他看来,眼里蕴着怒火,闪着愤恨。
杨心问抬眼将他们一个个地看了过去,而后温驯地垂下了眼,一言不发地站在一侧。
大长老站在那些人面前,转头见他们来了,便慢步走了上来,开口道:“安道,还有这……”
“弟子杨心问。”
“哦,是了是了,心问。”大长老摸了摸他那胡子,说,“你可知我寻你来,所为何事?”
那些弟子中,仅有一个圆脸宽额的人站着。他两眼大如牛灯,并且微微外凸,鼻梁圆钝,一张嘴格外地宽,杨心问觉得他长得格外像只愤怒的蛙。
蛙兄听到了动静,不待他们回答,便朗声道:“杨氏子破例上山,不经弟子大选,亦不过采英关,便擅拜星纪长老门下。目无法度,宗门不容,今一代弟子四十三人,携二代弟子一百二十人在此静坐,不正宗规,不惩宵小,则在此长坐不起!”
“胡闹!”大长老猛地一吼,把杨心问吓了一跳,只见他回身怒喝道,“恫疑虚喝,目无尊长!雾凌峰众人并非情理不通之辈,有什么事禀明商榷不可,非得在这里聚众闹事!”
杨心问不曾想这大长老原来戏也这般好。这话早早不说,这会儿吼得凶,想来是说给他们听,省得事后平白得罪了李正德。
“大长老,弟子们早先便已与星纪长老言明此事。可长老对此事等闲观之,弟子人微言轻,亦无唐突犯上之念,自然不敢再劝。”蛙兄声若洪钟,怆然道,“只是弟子们也不忍见临渊百年宗规叫人视如草芥,弃如敝屐,便将此事奔走相告,写下联名书,在此静坐相劝!”
山雨欲来,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杨心问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担心他这病秧子师兄给淋感冒了,便低着头四下打量着,瞧见不远处的水塘里荷叶葱翠宽厚,估计能用。
“原来如此。虽尔等行事草率,但所求却并非无理取闹。”大长老那眼珠一转,轻道,“不凑巧,今日正德在雨凌峰抽签,怕是一时抽不出身。心问,你亦到懂事的年纪了,轻重缓急你应当心里有数,眼下群情激愤,你入山门也却是不合规矩。”
杨心问依陈安道所言,只是站在后头一言不发。
前面的陈安道面色瞧不出喜怒,闻言只淡淡道:“不知诸位的意思是?”
蛙兄见陈安道态度温和,便越发势在必得道:“自然是交了腰牌,逐下山去。”
“只是这样?”陈安道闻言点点头,“倒算合理。”
蛙兄立马喜笑颜开,反倒是大长老脸上不见晴,眼见蛙兄便要来取他腰牌,陈安道忽然伸手一拦,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蛙兄手上。
蛙兄一愣,将那东西拿起来一看。
金边玉牌,上头刻着个“安”字。
“你——”
“诸位的要求合情合理。我雾凌峰三人,连带师父,当年具非按制上的山,现下叫诸位点出,在下深感无地自容。”陈安道垂眼望着蛙兄自青变白的脸色,淡淡道,“既然要卸腰牌,那不若卸干净些,合计三枚,少一枚都是公正有失。”
天幕一道光亮,随即便听一声闷雷惊诧。
杨心问将腰牌卸了下来,也交到了那蛙兄手上。而后走到了荷塘边,折了个叶片最大的,走回来撑在了陈安道头上。
“师兄。”他迎上陈安道的视线,歪了歪头道,“落雨了,当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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