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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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寒冰孤月（第2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死牟格挡血色龙卷的动作僵住了。他六只鬼眼难以置信地圆睁着，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巨大的伤口，只有一道极其细微丶几乎看不见的七彩光痕，如同朝霞在天边留下的一抹淡影。

然而，就是这道看似微不足道的霞光之痕，却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力量流转的核心节点——膻中xue！仿佛一根最细的针，刺破了一个承载着无尽黑暗之力的气球！

“呃…啊……”

一声低沉丶沙哑丶充满了无法理解与荒谬感的嘶鸣，从黑死牟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周身那如同实质丶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疯狂消散！手中那柄妖异的异形之刃“虚哭神去”，发出一阵哀鸣般的嗡颤，上面凝聚的冰冷月华瞬间溃散丶熄灭！

“噗通！”

时透无一郎的身体在霞光消散後，如同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枯叶，软软地倒在冰冷的碎木堆中，手中的日轮刀“霞”当啷一声掉落，七彩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他闭上了眼睛，气息微弱，脸上却带着一丝近乎解脱的平静。

“不…不可能…”黑死牟踉跄了一步，试图擡起手臂，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不受控制地疯狂流逝丶崩解！那道细微的霞光之痕，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丶扩散，所过之处，他那强横无匹的鬼之躯体，竟开始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寸寸碎裂丶剥落丶化为飞灰！

“我…上弦之壹…超越缘一的存在…怎会…败于…蝼蚁之手…”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甘丶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丶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恐惧。身体崩解的速度越来越快，从胸口迅速蔓延至四肢丶头颅。

就在这彻底崩解丶意识即将坠入永恒黑暗的瞬间，黑死牟（继国严胜）那被怨恨和嫉妒蒙蔽了数百年的灵魂深处，一道被遗忘的光，骤然刺破了厚重的阴霾。

那光并非来自太阳，而是源于一个遥远的雪夜。

冰冷的雪粒拍打着破旧道场的窗棂。幼小的继国严胜独自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挥汗如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枯燥乏味的基础剑式。手臂早已酸痛得擡不起来，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疲惫的肌肉，带来针刺般的痛楚。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刺骨。道场空旷而寂静，只有木刀破风的单调声响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为什麽？为什麽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触及父亲眼中那期许的顶点？为什麽那个总爱对着花草发呆的弟弟，却总能轻易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认可？不甘如同毒蛇，啃噬着他幼小却骄傲的心。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再次举起沉重的木刀，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酸涩的模糊。

就在这时，道场那扇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同样年幼丶有着赤红火焰般斑纹的孩子探进头来。是缘一。他赤红的眼眸清澈得如同最纯净的宝石，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关切。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道场里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有说话打扰，只是安静地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丶专注地凝视着场地中央，那个正在与自身极限搏斗丶倔强得近乎悲壮的兄长身影。

每一次严胜挥汗如雨的劈斩，每一次他因力竭而微微颤抖却强撑着站稳的身体，甚至他紧抿的唇角流露出的那一丝不甘和倔强……都被那双清澈的眼睛，一丝不漏地丶无比认真地看在眼里。

小小的缘一，就那麽安静地坐着，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石像。他看得那样专注，那样认真，仿佛哥哥每一次挥剑，都是这世上最值得凝视的风景。窗外呼啸的风雪，道场刺骨的寒冷，仿佛都被那双眼睛隔绝在外。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在努力变得强大丶想要守护家人的哥哥。

一种奇异的暖流，在那个瞬间，悄然流过了继国严胜冰冷疲惫的心田。虽然短暂得如同错觉，虽然很快就被更深的执念淹没，但那份被纯粹地丶毫无保留地“注视”着丶“看见”着的感觉，那份来自血脉相连的弟弟的丶笨拙却无比真挚的认同……

原来…我一直在追寻的…从来不是斩断缘一的力量…

而是…那个雪夜角落…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属于我的…微光啊…

这迟来了数百年的明悟，如同最温暖的晨曦，穿透了怨恨和嫉妒筑成的冰冷高墙。继国严胜（黑死牟）那布满裂痕丶正在飞速崩解的脸上，六只妖异的鬼眼中，最後凝固的并非愤怒或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巨大的释然和……一丝微不可察的丶属于人类的悲凉与追悔。

他最後残存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限城崩塌的穹顶，看到了遥远的丶澄澈的夜空。无数细碎的丶闪烁着微光的星尘，正从那片夜空温柔地洒落，如同那个雪夜，弟弟眼中纯净的星光。

“缘…一…”

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如同叹息。

战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血水滴落的滴答声，以及重伤者艰难的喘息。悲鸣屿行冥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半跪在地，仅存的左手死死拄着阔斧，才没有彻底倒下。他紧闭的眼睑下，一行混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上弦之壹，黑死牟那残破的身躯，终于彻底化为无数细碎的灰烬，盘旋着丶上升着，在冰冷的空气中归于虚无。原地只留下那柄失去了主人的异形之刀“虚哭神去”，斜斜地插在破碎的地面上，刀身黯淡，如同失去了所有意义，映照着这片惨烈战场的馀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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