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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喻然的血玉痣突然刺痛,他发现所有水箱的珍珠都在往他这边转,珠心的影子伸出细小的手,往他掌心够。最靠近的那颗珍珠突然炸裂,流出的不是海水,是骨瓷窑的瓷土,在地上捏出个迷你的杨溯野,正被无数只皮影手往窑里拖,而拖他的皮影手手腕上,都戴着和苏晴同款的菱花纹路印记。
“是‘馀契’在找宿主。”苏晴突然扯开白大褂,锁骨处的印记已经完全长成菱花,花瓣上的纹路正在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地上,与水箱流出的瓷土融在一起,变成条细细的血线,往水族馆深处延伸,“当年沈玉茹分契文时,故意留了点引子在珍珠里,就是怕主契断了,替身们会魂飞魄散。”
血线尽头的墙壁突然渗出白雾,雾里飘来段戏文,是《霸王别姬》里虞姬自刎前的念白,却被念得支离破碎,每个字都拖着水箱冒泡的声响。杨溯野的斧头劈过去时,白雾里显出个戏台的轮廓,台上的虞姬正举剑刺向霸王,剑刃上的血玉碎片突然飞出来,嵌进朱喻然的掌心——血玉痣终于补全了最後笔,变成颗完整的珍珠形状。
“戏台在水族馆的地下。”朱喻然突然想起许念日记里的话,“水箱里的鱼说,它们的骨头堆成了台,专供没唱完戏的魂接着唱。”他跟着血线往墙壁後走,那里的瓷砖正在脱落,露出後面的石阶,阶面上刻着的,正是忘川渡的船票图案,只是票面上的目的地被改成了“镜影戏台”。
杨溯野的斧头在阶底停下,斧刃映出的石阶尽头,站着个穿虞姬戏服的女人,脸是沈玉茹的模样,手里却举着红菱的蚀痕,脖颈处缠着许念的水草,锁骨上印着苏晴的菱花印记——是所有替身的特征都叠加在她身上。“共生契的馀契,藏在你们的骨血里。”女人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1943年的戏没唱完,现在该你们补了。”
她突然指向戏台中央的幕布,幕布上投出的影子不是他们的,而是1943年那场戏的观衆,每个影子手里都举着颗珍珠,珍珠里渗出的水,在地上汇成条河,河面上漂着的船,正是忘川渡那艘,船夫的斗笠下,露出的是朱喻然爷爷的脸。
“朱班主当年藏了半块血玉在戏台地下。”杨溯野的眼角疤痕突然渗出血珠,滴在斧刃上,映出的戏台地面裂开道缝,里面露出个铁盒,盒盖上的锁是用血玉做的,钥匙孔的形状,正好能容下朱喻然掌心的珍珠痣,“我爸的日记里画过,那是补全馀契的最後块拼图。”
朱喻然刚把手按在铁盒上,整个水族馆突然剧烈摇晃,水箱里的珍珠齐齐炸裂,化作漫天光点,在空中拼出个巨大的“契”字,比回音剧院的那个更亮,更完整。苏晴的白大褂突然被风吹得鼓起,里面掉出本戏本,是《霸王别姬》的全本,最後页空白处,用胭脂写着行新的字:“馀契归位,新戏开锣。”
幕布在此时缓缓升起,露出戏台後的景象:不是墙壁,而是片无边无际的雾,雾里传来无数人的唱腔,有沈玉茹的,有许念的,有红菱的,还有苏晴的,最後慢慢汇成朱喻然和杨溯野的声音,在空荡的水族馆里回荡——
“从一而终,说的是戏,也是我们。”
杨溯野的斧头突然指向雾中,那里慢慢显出个新的牌坊,木牌上的字还没干透,是用朱喻然的血丶杨溯野的疤丶苏晴的胭脂混合写的:“馀契巷”。而牌坊底下的石板路,正渗出新鲜的血珠,顺着纹路往雾里流,像在画一张新的地图。
朱喻然低头看掌心,珍珠痣已经变成颗真正的珍珠,珠心映出的,是他和杨溯野丶苏晴并肩走进雾里的背影。他突然明白,所谓的人间,从来不是终点,而是这场横跨八十年的戏,换了个舞台继续唱下去。
雾里传来风铃的声响,是苏晴诊所那个珍珠铃舌的声音,清脆得像在说:“别停,戏还没唱完呢。”走进馀契巷的雾里,石板路的血珠突然凝固,变成串暗红色的算盘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日期,从1943年9月17日(红菱抢票那天)一直排到今天,最後颗珠子是空的,只留着道浅浅的刻痕,像等着填上新的数字。朱喻然踩上去时,算盘珠发出“啪”的轻响,雾里的唱腔突然变调,《霸王别姬》的念白里混进句新的词:“珠落声停,影归其位。”
苏晴的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个小瓷瓶,是她诊所里那瓶1943年的胭脂。瓶塞松开的瞬间,胭脂汁顺着指缝往下淌,在血珠算盘上画出条细线,线的尽头缠着片皮影,是许念的模样,手里举着的碎瓷片上,正用瓷土写着“窑火暖,镜影寒,馀契藏在药柜第三层”。
“药柜?”杨溯野突然想起什麽,帆布包里的斧头柄上,不知何时多了圈木纹,拼出“苏氏诊所”四个字,“我爸的日记里夹过张药方,药材名全是暗语:‘沉水珍珠三钱(沉月水族馆),回音蝉蜕五钱(回音剧院),骨瓷窑土一两(骨瓷窑)’,最後味是‘镜中朱砂少许’,当时没看懂,现在想来……”
他的话没说完,雾里突然浮出座老药铺,门楣上的“回春堂”三个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拉丁文“Animaemediae”(灵魂之药),和镜城钟楼上的“Videatem”(看见真相)字体如出一辙。朱喻然推开门,药柜第三层果然空着,柜壁上贴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是沈玉茹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血玉护符,护符中间缺了块,形状正好能容下朱喻然掌心那颗珍珠。
“这是补馀契的药方。”苏晴的指尖抚过药方,锁骨处的菱花印记突然发烫,在柜面上投出个影子,影子手里举着颗珍珠,珠心映出的不是人影,是骨瓷窑的转盘,转盘上的瓷坯正慢慢捏出许念的脸,後颈的鳞片闪着青光,和水族馆水箱里的珍珠光泽一致,“许念的替身没走,是因为她的鳞片里藏着最後味药——‘鳞中血’。”
杨溯野的斧头突然指向药铺後院,那里的晾药架上挂着串红菱,菱角尖上的蚀痕正在渗血,滴在底下的竹筐里,筐里装着些皮影碎片,拼出的形状是回音剧院的戏台,台板上刻着的“从一而终”四个字,每个笔画里都嵌着颗血玉碎渣。“红菱的蚀痕是‘引火煤’,”他抓起颗红菱,菱角刺破指尖的血珠滴在皮影上,碎片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烧出的灰烬里滚出半块戏票,“和1943年的票根拼起来,正好能看见缺的那个字——是‘续’。”
朱喻然掌心的珍珠突然飞起,悬在药柜第三层的空位上。雾里的唱腔突然拔高,这次是许念的声音,混着水箱冒泡的声响:“我的日记藏在水族馆的过滤池里,第三页夹着片鳞,是用‘镜影水’泡过的。”话音刚落,药铺的窗玻璃突然映出水族馆的景象,过滤池底沉着本日记,第三页的鳞片正在发光,光里浮出条血线,和馀契巷石板路的血珠连在一起。
苏晴突然往药铺外跑,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晾药架,红菱的蚀痕血滴在她的菱花印记上,印记突然炸开,飞出无数只红菱鸟,鸟嘴里都叼着块血玉碎片,往雾里的牌坊飞去。“沈玉茹的契文里写过,馀契要‘三影聚,一珠合’才能续上,”她的声音在雾里回荡,“许念的鳞影丶红菱的火影丶还有……杨厂长的工影。”
杨溯野拽着朱喻然跟出去时,看见雾里的牌坊正在变形,“馀契巷”三个字慢慢淡去,露出底下刻着的拉丁文“tinuatiovitae”(生命延续)。牌坊下的石板路突然翻卷起来,像巨大的皮影,露出底下藏着的东西:无数只手从土里伸出来,有的攥着珍珠,有的捏着戏票,最中间的那只手戴着工装手套,手里举着块血玉,正是杨厂长当年没烧干净的那块,玉上缺的角,正好能和朱喻然掌心的珍珠合上。
“我爸的影子在等这个。”杨溯野的眼角疤痕渗出血珠,滴在血玉上,玉突然发烫,雾里传来杨厂长的声音,混着骨瓷窑的轰鸣:“当年没敢续契,是怕你们被拖进这无尽的戏里……可现在看来,你们比我们勇敢。”
朱喻然的珍珠终于落在血玉缺角处,拼出完整的血玉护符。雾里的唱腔突然合在一起,沈玉茹丶许念丶红菱丶苏晴丶杨厂长的声音重叠成一句:“从一而终,不是困着谁,是陪着谁。”护符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光点,落在馀契巷的石板上,拼出张新的戏票,日期是“今日”,座位号是“馀契巷3号”,票根背面用胭脂写着:“下一场,在‘续戏台’。”
雾开始散了,露出巷尾的座戏楼,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续戏台”,牌角拴着串风铃,正是苏晴诊所的珍珠铃舌,风一吹,叮当作响,像在数着拍子:“一丶二丶三……该开锣了。”
朱喻然低头看掌心,珍珠已经融进皮肤,变成块淡红的印记,像颗刚点上的胭脂。杨溯野的斧头在包里轻轻震动,斧刃映出的戏楼里,台上的幕布正慢慢拉开,隐约能看见三个身影——穿校服的丶披红皮衣的丶白大褂的,正对着台下招手。
“走吧。”杨溯野拽了他一把,苏晴已经站在戏楼门口,回头对他们笑,锁骨处的菱花印记闪着光,“戏既然开了头,总得有人唱到最後。”
三人走进戏楼时,风铃的最後一声响落在戏票上,票根突然显出行小字,是用朱喻然的血丶杨溯野的疤血丶苏晴的胭脂混合写的:“这出戏,没有替身,只有我们。”
幕布後的灯光突然亮起,照亮台上的三个空位,每个座位前都摆着份戏本,封面上写着《续契记》,翻开的第一页,画着三颗连在一起的血玉,旁边注着行字:“从1943到今日,从戏台到人间,我们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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