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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应该是白丽华火化安葬的那天深夜,三点多,易禹非严重失眠,他走出房间,客厅没开空调,热烘烘的空气扑面而来,黑暗中,他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坐在茶几前。
其实不必细看,他知道那是易童西。她背靠沙发,蜷缩在地上,走近了,发现她正在吃西瓜。
是白丽华买的那个大西瓜,从中间切开,用调羹挖着食用。要知道那是好几个人的分量,她居然已经吃完了一半,这会儿抱着另一半还在不断往嘴里送。
易禹非觉得那样子简直病态。
“别吃了。”这是近日来,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易童西没有搭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企图夺下那只勺子,她自然不给,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最终被抢了去,狠狠砸到厨房门口。
“我说别吃了!你他妈听见没有?!”他突然发怒。
易童西无动于衷:“这是妈妈给我买的,关你什幺事?”
接着,她用手抠了一块果肉,麻木地放进嘴里。
这一刻,易禹非想动粗。对自己,或对她。
“怎幺回事?”大人们惊醒,睡眼朦胧地出来打开客厅的灯:“你们在吵什幺?”
光线犹如针尖刺来,她皱眉闭了闭眼,适应片刻之后睁开,擡头望向易禹非。
他几天没刮胡子了吧?看那下巴青森一片,半长的刘海儿耷拉着,目光晦暗,面颊清瘦冷峻,显得阴沉深郁,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想打我。”她用了肯定句。
心里压着一股厚重的情绪,喘不过气,需要发泄,可是找不到途径,她知道他也一样,想打人,或者被打。
“到底怎幺回事?”三姨少有的严厉:“妈妈没了,你们兄妹两个应该更亲才对,现在在吵什幺?”
他们不吭声。三姨见易童西汗湿的头发胡乱贴在脸颊,下巴和脖子沾着黏糊糊的西瓜汁,看上去邋遢极了。她叹气,上前拉她起身,走到浴室清洗干净。
“非非,你太不懂事了。”大姨也教训起来:“就不知道让着妹妹吗,你妈妈要是看见你们这样会有多失望?”
失望吗?人都死了,还谈什幺失望。
易禹非转身回房。
他确定自己是从这夜开始患上慢性失眠的。如果可以,拿头去撞墙,会不会好一点?
天亮的时候,大人们出去办事,他从床上爬起来,一头乱发,光着脚,走到易童西房间,无声无息,坐在边上垂眸看着她。
她睁开眼,双瞳泛着血丝。
易禹非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这张与他有三分相似的脸,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慈悲的神态,多好看。
“哥哥。”她的声音很哑,真怀疑这副嗓子还能不能笑。
长久的凝视过后,他缓缓埋下去,把脸藏在她颈窝里,双臂紧紧将她抱住。
好像说了句什幺。
易童西应了一声,然后听见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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