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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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节（第1页）

&esp;&esp;“这院子多大？”李玄燹忽问。顾青裳被师父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给懵住，过了会道：“东廊到西廊，约摸五十步宽。”

&esp;&esp;“小吗？”李玄燹问。

&esp;&esp;“现在不算小，若以后孩子多了，怕住不下。”顾青裳道。

&esp;&esp;“这些孩子还住得惯？”李玄燹又问，“总共住了多少人？”

&esp;&esp;顾青裳道：“十七……十六个孩子，还有四位老师，一个帮佣，没听过有人嫌弃。”

&esp;&esp;“我听说有个孩子刚离开书院。”李玄燹问道，“青裳，你说是外面好还是书院好？”

&esp;&esp;顾青裳道：“书院里头大家和睦，都是有感情的，到外头不知得吃多少苦，自然是书院好。”

&esp;&esp;李玄燹道：“出了书院，还在衡阳，离开衡阳，还在湖南，离开湖南，还有九大家，九大家之外，还有这天下。天下这么大，都是精彩的，那在书院的孩子就过得不好吗？”

&esp;&esp;顾青裳明白师父的意思，她向来敬爱师父，若是平时，就算有什么想反驳的也必咽了下去，但此刻她心中替沈未辰不值，犹豫了一会，道：“可天下这么大，不去看看，岂不可惜了？”

&esp;&esp;“你觉得可惜，可多少人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别说天下，连自己的门派辖地都没出去过，难道都可惜？也要劝劝他们都走出去？”李玄燹道，“你养大了她的眼界，心就大了，心大了就塞不满，总是空的。”

&esp;&esp;顾青裳摇头道：“师父，沈家妹子是老鹰，被当成画眉关在笼子里，就失了本性。各安其所，各适本性，这是您教的。”

&esp;&esp;李玄燹道：“我没教你打开别人家的笼子。你觉得好的，对她未必是好。”

&esp;&esp;顾青裳急道：“可好不好也要让她见过了才算。凭什么她是九大家的女儿，就得去联姻，关在闺房里一辈子？”

&esp;&esp;李玄燹道：“楚夫人那样，不好吗？”

&esp;&esp;顾青裳道：“楚夫人那样好吗？以前她闯荡江湖多威风，现在都多少年没离开过重庆了？人家尊称她一声楚夫人，可难道昆仑共议这一票能是她楚夫人说了算？她也就是吹吹枕头风，私下帮着丈夫出点主意，大事还得看丈夫脸色。九大家的媳妇做到楚夫人这样多半就到头了，能管着家外事的统共也就一个，冷面夫人。她自个就是唐门掌事。这算什么？帮衬丈夫，帮衬自家，就是九大家女儿的命？这就是九大家女儿的出路？”

&esp;&esp;“她若想做事，还是有法子。”李玄燹道，“九大家女眷里还是有办事的人。”

&esp;&esp;“遇着旱涝，当个活菩萨降临人间，发点钱粮，露个面抚慰抚慰灾民，再蹲下身子吃几棵野草，落两滴泪，悲天悯人一会？九大家的姑娘比她真心的未必多，比她会演的不会少。”顾青裳向来敬爱师父，从不敢大声顶撞，更不用谈忤逆，可为替沈未辰抱不平，此刻语气竟有些重了，“就算嫁给三爷这样的英雄，也就是生孩子，养孩子，支使下人，算帐持家。三爷能让她出门，能让她管事吗？何况她还不见得喜欢三爷。”

&esp;&esp;李玄燹看着顾青裳，眼中并无责备，仍是温柔爱护之色，只摇头道：“她不是你书院的学生，走什么路由不得你做主。你今日爱惜她，也许过些年，你会后悔今日莽撞。”

&esp;&esp;“我没替她选，只是带她出去看看。”顾青裳大声道，“要被关着还是飞出去，都得是她自己乐意。”

&esp;&esp;她话一出口，方觉自己失态，转过头去，见书院孩子纷纷探头来看，个个神情讶异，忙收敛心神。几名先生知道年长者是衡山掌门，哪能这样被看热闹？忙驱赶孩子进屋。

&esp;&esp;顾青裳觉得失礼，垂首低声道：“师父，弟子失态，请师父责罚。”

&esp;&esp;她从未这样与师父说过话，沈未辰与她相交不过数月，虽然两人极为投契，许为知己，但她也料不到会为了沈未辰与师父如此争执。

&esp;&esp;或许是因为沈未辰太好了，美貌、善良、聪明、细心，既无九大家贵冑的架子，又是武学奇才，彷佛天下间所有好处都集于她一人身上。她若是个男人，这天下定有她的名声，就因为是个女人，是九大家的千金，后半生的命就像是早已注定了似的。

&esp;&esp;天晓得自己多不甘心？如果连沈未辰这样的女子都被注定了下半生，那其他姑娘还有什么指望？难道个个都得认命？也因为这么不甘心，才会与师父起争执吧。

&esp;&esp;李玄燹望向中庭，园中栽着一株梅树，孤零零的，只此一株，显得有些寂寞。她走到梅树下，抬头望着枝丫，道：“这里也种了梅树呢。”

&esp;&esp;顾青裳道：“师父喜欢梅花，我就种了，只是地方小，只栽了这一株。我来到这，每次见着它，都能想到师父。师父怎么教我，待我怎样好，我就要怎样教这些孩子，待这些孩子怎样好。”

&esp;&esp;她方才对师父无礼，此刻思之犹然惭愧，这番话虽是说来和缓气氛，带着些撒娇的意思，却也是真情实意，肺腑之言。

&esp;&esp;李玄燹沉默良久，这才开口说道：“你既然这么爱管沈家的事，那就嫁去沈家吧。”她接着道，“我打算把你许配给沈公子。你当了她嫂子，要对她说什么也方便。”

&esp;&esp;顾青裳大吃一惊，忙道：“师父！”

&esp;&esp;李玄燹道：“你们在崆峒惹下大祸，消息早传来了。协助彭小丐抓华山三子，点苍跟华山不会不出面威逼青城，衡山要巩固跟青城的关系，联姻是最有用的。你嫁给沈公子，衡山就是青城的后援，足够跟点苍华山分庭抗礼，就算沈家姑娘嫁给华山或点苍，女儿终究是外人，沈掌门这一票都不会动摇。”

&esp;&esp;顾青裳大声道：“凭什么女儿嫁出去就是外人？难道我嫁给沈家，师父就不把我当弟子看了？”

&esp;&esp;李玄燹道：“你觉得不公道，师父也觉得不公道，但世情如此。冷面夫人只有一个，你若想改这世情，你就得先顺着这世情。”

&esp;&esp;李玄燹抬头望向梅树，树枝上未见花芽，也不知这株梅树开不开得了花。过了会，她缓缓道：“你难道就不想让这天下看女人做一次主？”

&esp;&esp;※　　　　　　※　　　　　　※

&esp;&esp;顾青裳送走了师父，答应了稍后回衡山复命，又返回书院。刚一推开门，她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那是离开书院不久的学生陈孟南正与玉瓶儿说话。两人就站在门后，见她回来都吃了一惊，玉瓶儿更是红着一张脸。陈孟南见着顾青裳，甚是欢喜，喊道：“顾姐姐！”

&esp;&esp;顾青裳见陈孟南掌心放着一小块白闪闪的物事，见着自己，立即收至身后。她好奇心起，问道：“手里是什么？”

&esp;&esp;陈孟南脸一红，正要收起，被顾青裳一把抓住拳头，笑吟吟道：“做什么坏事呢？”说着扳开他掌心。原来是一块小小的铁制品，模样像是个观音菩萨手持的玉露水瓶，虽然粗糙，但也颇具形貌。顾青裳不由得笑道：“还挺有几分模样的。”

&esp;&esp;陈孟南与玉瓶儿同时来到书院，这当中故事还与顾青裳开这青衣书院有些渊源，顾青裳自然清楚两人关系。只是当时两人年纪尚小，现在陈孟南都到了离开书院的年纪，方才玉瓶儿说他去了应家铁铺做工，想来是在那里学会的手艺。

&esp;&esp;顾青裳原本情绪低落，见着昔日学生重回书院，心情略放宽了些，不由得起了捉弄之心，笑道：“挺好看的，送给顾姐姐好不？”

&esp;&esp;陈孟南甚是尴尬，瞅了眼玉瓶儿，见玉瓶儿点了点头。他本想开口，却又犹豫，过了好一会才道：“这是我用铁铺里的废料打的，原是要送给玉瓶儿。顾姐姐喜欢，我再打一个送你。”

&esp;&esp;顾青裳故作不悦道：“第一个不是送我，是送玉瓶儿？算啦，第二个也不值钱。”

&esp;&esp;玉瓶儿忙道：“不是！顾姑娘喜欢，就送顾姑娘吧！”

&esp;&esp;顾青裳又道：“不了，不是我的东西，不要。等明年玉瓶儿也离开书院，到时你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再来书院探望，我留这玩意干嘛，放着生锈吗？”

&esp;&esp;陈孟南窘道：“书院我会回来的，这儿还有许多弟妹呢。可这……这……顾姐姐是我恩人，可我要跟玉瓶儿过一辈子，所以……唉……这不一样……第二个第三个我都给顾姐姐，就这个……”

&esp;&esp;玉瓶儿听他说得坦率，不由得大羞，腊月天里，脸红得像火烧似的。顾青裳见两个孩子窘迫，笑道：“逗你们玩呢，还真抢你定情信物？”说着将铁瓶交给玉瓶儿，道：“这玩意你得上油，不然很快就锈坏了。”

&esp;&esp;玉瓶儿道：“我每天都上油！”

&esp;&esp;陈孟南忙道：“我时常看着，不会坏。”

&esp;&esp;这是陈孟南离开书院后第一次回来，还带了一袋蜜饯。顾青裳就坐在院前阶梯上，看著书院那群孩子围着他两人。只听陈孟南喊道：“都有，别急，都有的！”顾青裳见他把纸袋交给玉瓶儿，自个却走了过来。

&esp;&esp;“别一挣到钱就装阔，省着点花。”顾青裳见他走来，嘱咐道，“以后多来看看孩子就好。”

&esp;&esp;“顾姐姐，我跟陈先生说好了，我在应家铁铺当学徒，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三钱银子供给。我留个一钱购置些杂物也敷余，剩下两钱，虽然少，但我想留给书院，给弟妹们添些衣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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