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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照顾疯汉半个月,这是第一次听他正常说话,李景风大喜,忙问道:“老伯,你好了吗?是啊,今天是冬至,吃饺子!”
&esp;&esp;那老汉看着他,目光渐渐迷离,又问:“琪琪呢?她去哪了?”
&esp;&esp;李景风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猜测是他的亲人,于是道:“她在房里吃饺子。老伯,你也吃些。”说着又喂了一口给老汉。老汉摇摇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十指残缺不全,他似是看痴了,半晌不语。李景风怕他疯病又发,忙问道:“老伯,你叫什么名字?有家人吗?”
&esp;&esp;“我……我姓铁,住在陇南……有个外号……叫我……炼铁……炼铁……”他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地疯病发作,大喊一声:“你干什么?!向儿、向儿!……”他口中胡言乱语,双手不住摇晃,又道,“我的手没了,我不会打铁了!别找我,别找我!”说着又张口向自己手指咬去,李景风丢下碗,忙抓住他下巴,将木棍塞回他口中,叹了一口气。
&esp;&esp;也许能来到这山寨是他的福气,起码有人照顾。
&esp;&esp;那对自己呢?李景风自忖。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知道山寨里多数是好人,就像一个寻常村庄一样。加上这刀口上舐血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下次谁会死在荒上,那遗下的妻小就只能依靠其他弟兄照顾,这情感远比寻常村庄更加浓厚,可以说这三百多人,就是血浓于水的真兄弟。
&esp;&esp;但他也清楚,眼下的平静是因为他们上个月才劫了沙鬼的粮油,这个冬天是安逸了,年后饶刀山寨的人仍要打家劫舍。饶刀把子不屠村民,动刀兵的那些护院若是坚不退让,难免就有一场好杀,那些被洗劫的村民又招谁惹谁,白奉献一年的庄稼收成?
&esp;&esp;李景风又叹了口气,把几个掉地上的饺子收拾了,打算找个地方洗净了再吃,刚走到山寨边上储水处的小屋旁,忽听到有人说话,他认得那是白妞的父亲祈威的声音
&esp;&esp;“刀把子,你这样不成。”
&esp;&esp;“有什么不成?”另一个声音明显是饶刀把子的,“这几年有饿过肚子,有饿死你们吗?”
&esp;&esp;“三年、五年,七年,还得多久是个头?你不杀人,这是体恤,你有良心。可你每次打劫,只刮油水不刮地皮,山寨里还是穷,再过十年,咱们还是马贼。这山寨多隐密,能再躲十年?二十年?哪天铁剑银卫找上门来,大伙都要死。”
&esp;&esp;“被找着了就搬,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esp;&esp;“搬去哪还不是一样?”祈威说道,“轰轰烈烈干他三年,买良田置产业,弟兄们颐养天年!”
&esp;&esp;“我这不正安排弟兄们后路?”饶刀把子说道,“积沙成塔,没有干不起来的活。”
&esp;&esp;“这哪是后路?这是做梦!”祈威怒道,“刀把子,你讲道义,戚风村的案子还是着落在咱们头上,你图什么跟沙鬼火并?上一次是侥幸,下一次又得看多少弟兄的老婆守寡?”
&esp;&esp;李景风躲在屋角,听饶刀把子良久不语,心想:“戚风村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饶刀把子受了冤枉?”
&esp;&esp;好一会,饶刀把子才说道:“你若不想听我的,散伙了吧。能走的弟兄走,不能走的弟兄,我养着。”
&esp;&esp;“你养不起!”祈威道,“我就怕弟兄们白白牺牲!”
&esp;&esp;李景风听祈威的声音渐远,猜他是往大棚的方向去了,自己往屋角的另一边绕去,不着想,恰巧与饶刀把子撞个正着。
&esp;&esp;饶刀把子见他站在屋角,忍不住问道:“都听见了?”
&esp;&esp;李景风点点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这些饺子洗了吃。”
&esp;&esp;“这么老实,在外边走吃亏啊。”饶刀把子道,“以后听见没听见都说没听见就是了。”
&esp;&esp;李景风问:“您跟祈当家说些什么?祈当家……好像不太开心吶。”
&esp;&esp;饶刀把子道:“跟我来。”
&esp;&esp;李景风见他神色认真,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从山寨的侧门走出,那是李景风没去过的地方,李景风心想:“难不成他要放我走了?”
&esp;&esp;饶刀把子带着他绕过一个弯,见着一大片荒地。
&esp;&esp;“你说,这里开得了荒吗?”饶刀把子问。
&esp;&esp;“开荒?”李景风甚是惊讶,“寨主不当马匪了?”
&esp;&esp;饶刀把子看着一大片荒地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当初在这里落地生根,就是看上了这片荒。我想着,弟兄们在这落了户,等存够了粮,就把这块地给开了。你受伤时,我在你身上找着伤药,还以为你是大夫,就想着山寨里还缺个大夫,带你回来也是有这层用意。”他看着荒地,又道,“我还想,村里不能没人教书,不然孩子长大怎么办?继续打打杀杀,还是懵懵懂懂过一辈子?就琢磨着,不如去山下抓个教书先生上来吧,嘿……”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esp;&esp;“既然要开荒,就不用抢了。”李景风喜道,“等过了年,入了春,我们合力把这块地给开了吧?”
&esp;&esp;“有这么简单?这块地得开几年?”饶刀把子道,“这些弟兄们早习惯出门抢的日子,没存粮,喝西北风吗?”
&esp;&esp;李景风突然明白祈威跟饶刀把子争执的原因。每次打劫,饶刀把子从不搜刮干净,照祈威说的话,就是不刮地皮。甘肃本是贫瘠之地,他们打劫的又是小村庄,那点粮顶多饿不死,想有敷余那是难上加难。
&esp;&esp;“祈威劝我做几票大的,让兄弟安心,再来垦荒。”他看着山寨立起的栅栏,忍不住道,“我就想拆了这些栅栏,让饶刀山寨变成饶家村。”
&esp;&esp;“怎么不投降?”李景风问,“崆峒不收招安吗?”
&esp;&esp;“我这里有不少弟兄以前都是铁剑银卫,因为犯了事被逐出来。”饶刀把子说道,“铁剑银卫若是落草,招安也是死罪。”
&esp;&esp;李景风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esp;&esp;饶刀把子说道:“生持铁剑,死卫山河。就算被赶出来,也不能败坏铁剑银卫的名声。”
&esp;&esp;李景风又道:“我看弟兄们都有好功夫,怎么不当保镖护院?我们上次不也撞着几个?要不,离开甘肃,往南方去,我爹也是离开甘肃到青城的,难不成九大家都不缺保镖护院了?”
&esp;&esp;“要是能挣到活命钱,谁打算往棺材里伸手?没到穷途潦倒,谁鸡八毛犯贱要落草为寇?我不是想当秃子,就是长不出头发。”饶刀把子道,“有些弟兄或许能出甘肃另谋生计,但那些呆过铁剑银卫的弟兄连侠名状都没有,还能干啥屌毛子活?”
&esp;&esp;李景风讶异问:“怎会没有侠名状?不都是门派子弟?”
&esp;&esp;饶刀把子说道:“你不知道当了铁剑银卫,就要缴回侠名状?”
&esp;&esp;李景风摇摇头,这规矩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esp;&esp;“这山寨里头有六十几个人没侠名状,除了会点把式,什么本事都没,在哪都找不着出路。”
&esp;&esp;李景风默然不语,竟同情起这位名响陇南的饶刀马贼,说道:“你是个好人,可干的是坏事啊。”
&esp;&esp;“哼!坏人好人,谁说了算?自个说了算?”饶刀把子冷笑一声,忽又说道,“你要想走也行,等这片地上开了荒,拆了这栅栏,你爱去哪去哪,现在乖乖跟我回山寨去。”他说着,玩笑似的提起李景风衣领,像是母猫叼着小猫一般,踏步往山寨走去。李景风忙喊道:“放我下来,我自个会走!”
&esp;&esp;饶刀把子哈哈大笑,将他放回地上,李景风又问:“戚风村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第二次听祈当家的提起。”
&esp;&esp;饶刀把子道:“别问那么多,糟心。”
&esp;&esp;他送李景风回到房门前,想了想,又说道:“你知道生儿不喜欢你?”
&esp;&esp;李景风耸肩点头,不置可否,饶刀把子道:“那孩子嫉妒你,别往心上去。”他拍了拍李景风肩膀,说道,“他拿他老子当榜样,可他老子就不是个好榜样。”说罢扬长而去。
&esp;&esp;腊月底下了一阵大雪,积雪足有一尺来厚,大棚里的认字课便停下,李景风留在房里不住练拳。再过三天便是除夕,他要与饶长生比武争剑,这几天他更加刻苦练习罗汉拳的套路,虽知临时抱佛脚胜算渺茫,但初衷对他至关紧要,哪怕是丝毫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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