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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冯叔……冯帆。”
张渊意识到他和冯帆之间似乎发生过一些什么之后,很长时间主动避而不谈这个人。但无论季苇一想不想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他和张渊相识的起点是因为冯帆。
很多次想要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不知道会不会令张渊感到痛苦,又因为提起这件事本来就令他自己感到痛苦。
但昏沉沉躺在床上无法活动的感觉让他想起当年,再一次靠近的死亡的恐惧感中,季苇一自顾自把旧事重提。
“在我小的时候,冯帆曾经试图绑架过我。”
他说出这句话来,忽然屏住一口气,见身边的张渊依旧半天没有动作,才放松下来。
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出口。
“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查出心脏有问题,其实曾经有不止一个医生不建议他们把我生下来,但我父母当时的态度很坚决。所以我还是出生了,生下来就做了手术。手术按照当时的标准来说应该算是成功了,但是随着我长大,还是不断出现新的问题。”
说一长段话对现在的季苇一来说还是很勉强,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下,又继续。
“我父母不知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找人算命,说什么养在身边不行,要送到远一点的地方,要合八字什么的。最后通过一个远亲找到冯帆那里,就把我送去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笑。时至今日,季苇一对于到底是迷信才把他送走还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不要每天面对一个病孩子才迷信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可即便认为没有人在听,他还是习惯性的选择那个听上去更美好一点的说法。
“冯帆对我很好,超过寄养的那种好。你也知道,他很会照顾小孩的,也不知道怎么能把自己的儿子养成那样。那时候他就对冯承业没办法,我见过冯承业几次,都是回来要钱的。其实我父母把我送过去之后应该给了他很多钱,希望我能被照顾得更周到一些。但那年冯承业在外面欠了债,靠我的抚养费也不够。所以……趁着那年冬天我父母没有来接我回家过年,冯帆带我回老家,动了一点歪心思。”
心电监护上的心率数字升高,季苇一又努力吸了几口氧气。“他都没真的绑架我,虽然一开始是想把我藏起来然后说我被抢了问家里要钱,其实也只是把我放在他家里哄着玩而已。对,就是他下葬的那个地方。但是到后来连谎也没撒成,因为我一到村里就一直发高烧,他可能怕我死了?最后草草就喊我父母来把我接回去治病。”
季苇一转头看着监护器上的数字,深呼吸让指数重新变得趋于稳定,至少不至于半夜把医生护士惊来:“其实这都不算绑架对吧,这怎么能算绑架呢?”
他边说就笑了:“说到底冯叔胆子很小的,他最多就是动了点心思,把我晾在村里烧了两天。这也不能全怪他,我本来就隔三差五的发烧。他又怕我死了,又怕我爸妈真的报警发现这件事是他做的,根本连个吓唬人的电话都没拨出去。但我那次确实病得挺严重,在医院待了半个月,那段时间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那以后我再也没回过桦城,听说是冯叔主动提出来怕照顾不好我。我父母也觉得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该回来上学,就又把我接回到身边。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况,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冯叔自己心里知道他有过这个念头。我当时是觉得有些事情都有点奇怪,可我那时候年纪很小,又发烧,总觉得自己只是烧得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实还是做梦。特别是从那之后,冯叔再也不跟我见面,一开始我打电话过去,他总是找借口很快挂断。我又奇怪,又想或许只是寄养结束之后,他也没有义务对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一直花心思。
如果不是冯叔亲口告诉我,我是怎么也确定不了他当时是在试图绑架我的。”
目光在虚空中凝结成焦点,病房里被映得昏黄的天花板上当然无法照应任何东西。只有烟雾报警器在深夜里安静的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过往的影像就好像摔成一地的碎玻璃,完成的画面破裂成断续的篇章,每捡起一块就拼凑一片记忆,让锋利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新的伤口。
季苇一陷入短暂的沉默,再度开口时,忽然整个人连同声音都开始颤抖:“所以,所以,他为什么就非得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第74章会过去吗
深夜里,张渊一眨不眨地睁大眼睛望着虚空之中,很努力地绷紧身体,才克制住立刻转过身去冲动。
脸贴住枕头的那一侧,耳朵里的助听器硌得软骨发痛。
季苇一身体状况目前还算稳定,人在医院里也彻夜带着心电监护,一旦有什么异样就会报警。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放下心来,担心长时间使用助听器电量支撑不住,只把没那么好用的那一侧耳朵上的取下来去充电。
单侧被静音对于听力正常的人而言,从体感上几乎察觉不到太大的区别,放在他身上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季苇一第一次喊他名字的时候,张渊是真的没有听清楚。
正打算要转过身去问问怎么回事,却听见季苇一说:“你醒着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季苇一要说的是冯帆的事,说给他听,但是又不想他真的听见。
理由是:怕他难过。
为什么是会让他难过的事?
可能是认识季苇一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张渊假装对他说的话视而不见。借着夜色的掩护,放慢呼吸,努力听清每一个字。
季苇一心事重重,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担心他感到为难,不主动开口去问,内心深处却还是想要知道。
持久困扰住季苇一的过去究竟是什么?甚至比健康更重要,哪怕他病得那么重都无法放下的事情。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冯帆曾经试图绑架我”的那一刻,张渊还是听到了心脏猛然砸在心口的声音。
冯帆,绑架,季苇一。
两个熟悉的名字,一个有些陌生的词。仿佛以任何方式都无法组合到一起,却的的确确是从季苇一口中说出来的。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才掩住因为惊讶而放大的呼吸。季苇一的故事从头展开,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因为过分紧绷而微微颤抖起来。
会被发现吗?张渊想。理智告诉他应该趁此机会彻底了解前因后果,可是感性已经叫嚣着不想让对方再说下去。
仅凭听力,他很难判断一句话的语气。但就算听不清呼吸中的颤抖,也意识到提起往事让季苇一感到很难过。
揭开旧疮疤有可能会让伤口得到更好的恢复,但这是不确定的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过程一定很痛。
他想让他好,又不想他痛。
然而陷入旧回忆的情绪激荡快要把季苇一吞没,无暇顾及来自身旁细小的声音,他继续说下去。
“从十岁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一直到前几年我生病。”
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因为心脏问题突然晕厥,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后出了抢救室就进手术室,出了手术室又进ICU。
和目前的心衰不一样,那次病得又急又凶险,瞬间就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但扛过手术,还算是现有的医疗水平可以解决的问题。
清醒过来躺在医院里,比起身体上单纯的病痛,重新变成温室娇花的无力感更让季苇一感到苦闷。
就在此时,相隔十几年,冯帆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概是觉得我看到冯叔心情会好一些,我家里人跟他说了我住院的事情。最开始看到他我确实很惊喜,我曾经有点担心他不想见我,是不是因为我当时做错了什么。”
比如他太爱生病害得谁都没过好年很麻烦,或者因为那次他的重感冒肺炎,他的父母背地里责怪过冯帆导致两家的关系变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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