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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样的非人类,本就五感灵敏远超凡人,平日里闻香都要稍远些才浓淡合宜,冷不丁被浓烈的气味一冲,脑壳都有些晕。
“反正是长平吃。”伊珏丢下蒲扇,跑到窗前伸着胳膊将他从窗户外往里捞:
“沈杞的药罐子威力如何?来都来了,可别想跑。”
白玉山丝毫没提防,一转眼大半截身子就被扯进了窗户挂着,另半截支着脚悬在外头荡,像个蠢贼,又似偷香窃玉的宵小,很不成体统。
“快撒手,”白玉山摇着湿漉漉的布巾挣扎:“像什么样子!”
屋檐廊下挂着红艳艳的灯笼,烛火蒙昧却足够艳丽,照的窗间两人确实不太体面,像极了话本里月下偷会的公子与佳人——光影重重,压低的嗓音,急促的轻呼。
一深思便愈发地不体面了。伊珏哼笑一声,歪头躲开乱挥的布巾,掐着他的腰硬是将人从窗户偷渡进了厨房,窗户一掩,摇晃的炉火成了仅有的光源,他将偷来的人禁锢在身前,振振有词:
“什么样子?偷人的样子。”
哪个正经人偷人会偷到灶房?
不是,哪个正经人会偷人?还厚颜地挂在嘴边。
便是不用掌灯细看,伊珏也能揣摩出他的心思,直戳戳地道:“郎君大半夜晃到厨房,不是来偷人,难不成是来偷吃?”
那个“吃”从唇齿间吁出一道小小的气旋,仿佛同别的什么挂了勾,很不必令人细琢磨,也能品出别有所指来。
白玉山攥着帕子的手忙忙地拍他脸,另一只手则被怀抱压住了抽不出,他只好将鼻子压进伊珏肩头躲避那浓烈药气,瓮声瓮气地道:“撒手,让我出去,你那鼻子是摆设不成?”
窗户掩实,门扉紧闭,火苗舔着老药罐子扑腾腾地往外吐白气,散不开的药气浓成了水雾弥漫在小小厨房里。须臾功夫,白玉山自觉白白浪费了一桶热水,绞至半干的发丝里全是药味。
“三碗煎成一碗,且有的等。”伊珏说着不仅不撒手,还将人抱着往药罐前挪近了几步,扑腾的白烟顺着气流稍退些许,又反扑而起将两人不分彼此地罩住。
伊珏猛地屏住呼吸坚决不撒手:
“郎君既入窗投怀,这会子怎舍得丢下我一个?”
能熏死人的药气也挡不住他满嘴荒唐。
白玉山额头青筋直蹦,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被气的,挣了半天没挣开,索性老实下来,将鼻翼用力压在他肩头阻挡药味,隔着布帛小口小口地吸着气,顾不上吱声反驳。
憋了好长一口气的伊珏害人亦害己,明知错了,但坚决不改地学着白玉山,也将脸5埋入对方肩头,压着鼻子用嘴吸气,两人各凭本事地忍耐着,共沉沦般站在老药罐子前被腌入了味,像是一齐久病不愈数十年,奄奄一息还要撕扯着不放过。
泥炉上的老药罐子喷着喷不尽的白烟,使人灵台一片空明,俗称四大皆空。
待“三碗煎一碗”的药汁被沥进瓷碗,薄胎瓷碗里乌黑药汁圈圈荡漾,站在一起的两人看彼此,俱是一株刚被炮制出锅的人形好药材,年份久远,药性激昂。
人形药材们互相对了个眼神——伤害无法避免,但可以扩散。
白玉山掏出托盘,伊珏将瓷碗摆上去,两人并肩敲开长平的房门。
长平裹紧裘衣拼命回忆自己今天做错了何事要遭到如此惩罚。
两位老祖宗一起站在她门前,两个人四只眼,头顶大红灯笼的光倒映在两双眼底,像是要吃人般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药碗,唬的她的话都不敢问出口。
恰此时一阵北风呼呼地刮过来,长平被逆风扑面的辛辣药味熏出了眼泪,一个激灵刚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祖宗们异口同声地提起嗓门:“趁热喝!”
长平惊慌失措地捧着碗一口气咕嘟完——人站着,魂飞了。
约莫是她涕泗横流的模样取悦了两位祖宗,伊珏夺过碗往白玉山端着的木盘上一搁,黑夜也遮不住他的笑涡,语调和蔼又温慈:“夜深了,快去歇息,明日沈杞送你回家探亲时嗓子必然好全了。”
两人如来时一样突然地并肩离去,长平抹了把眼泪,又擤一擤鼻子,一手摁着翻涌不歇的喉咙,一手死死捂着嘴,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掩好门,又是如何躺上了床榻。
倒是并肩离去的两人迈着步,本想借着夜风散味儿,可只要有一个步子迈大了,后面那个便被迫吞一口药气,于是后面的忙忙往前加速,被落到后头的又不愿意……从后院到前院,穿过垂花门楼,走了曲曲折折的一路连廊水榭,两株人形药材一个赶着一个,愈发快疾的脚步连成了小跑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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