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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慈在打两杯番茄汁。
就算房间只隔着两三步,左弦还是以天太晚回家路上不安全的理由强硬地留下来,他倒没有偏要跟木慈挤一张床,只是缩在沙发上,睁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像一尊被偷来的雕像。
木慈梦中惊醒,望见他幽深的眼,险些又吓得晕厥过去。
“我的那份要多加糖。”
窝了沙发一晚的左弦从他身侧冒出来,半边身体跟猫一样拉长,慢悠悠地挂在吧台上,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正在不停震动的榨汁机,像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
他们没有提过去,也没有提将来,这让木慈松了口气。
爱情是人类所能学习到最复杂的情感,它会从友情转变,又随时能转变成友情,甚至是亲情,它的组成部分里要多添加一份“性欲”,可当“性”压过“爱”,又脱离开爱情,变成纯粹的生理需求。
木慈二十有六,前半生都在战战兢兢追寻胜利,半个眼神都没瞟向另半边操场上的女同学,他的生命里除了训练就是比赛,满脑子输赢,运动燃烧他所有的精力跟思绪,加上勉强拉扯上来的文化课,还有毕业后不顺遂的工作经历,占据生命所有美好或不美好的体验。
还没得等他喘息半口气,就被命运一脚踢入火车,遇上注定的天魔星。
木慈说不好自己爱不爱左弦,只能确定是在意的。
上课时老师恨不得将人类生理课塞入植物授粉里混合着来讲,含含糊糊的过程让人险些以为每个孩子都能通过光合作用随风而来,在硕大的猴面包果树上结出,供以无聊透顶的父母一个个攀爬摘取。
教育更没对任何孩子讲过爱,仿佛他们天生就能无师自通,人对爱情的需求滋生在最好的年纪,借助小说跟光盘传递各种各样的信息量,也被木慈践踏在跑鞋之下。
在同伴们学会意乱情迷时,木慈在梦里都掐着秒表,看着水波翻涌,思考如何再进一步。
木慈不是真的特别对谁有需求,体育竞技本身就是孤单的旅程,走到最后,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跟运动本身。
可是木慈的确不能否认,跟左弦亲吻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的并不是冒犯,而是惊喜。
他拙嘴笨舌,说不出什么动听的情话来表达心意,于是顺从地给左弦多加了两勺糖。
“难喝。”左弦端着玻璃杯,鲜红的番茄汁在里面浓稠地荡漾着,淅淅沥沥的白糖早被吞噬消化,融在汁水当中消弭无踪,他喝了两口,眼睛已经对准糖罐,又重复道,“难喝。”
木慈瞥了他一眼,及时拍掉伸出的手,面无表情:“哦。”
左弦悻悻地收回手,端着那杯难喝的番茄汁在木慈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只闲不住的大猫,没多久就坐在了书桌面前翻看笔记。他在清晨泡了个澡,穿着一套崭新的宝蓝色睡袍,血眼从衣物与肌肤的间隙里微微浮现,不复之前的浮躁,显得温顺许多。
木慈经历的站点并不算太多,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他童心未泯,笔记写得像是手账,特别是福寿村的最后一页,一个圆圆胖胖的小熊玩偶被敦实地塞进角落里,手里还提着一把刀。
让人忍俊不禁。
左弦一边思索一边翻阅,伊甸画廊最顶上是伴随车票而来的信,木慈虽然不认识那些单词,但是一个个生硬地抄画下来,将所有的信息都记录在案。
青旅则是一顶小小的房子,木慈对画画显然很有天分,他的画工虽然一般,但所有物品都抓住了神韵,让人一下子就认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最后一页的左下角,仍旧是一枚巨大的玉佩。
这次的盲盒站点,木慈则画了一个带着问号的盒子,顶上仍旧是信封。
就在左弦正打算合上笔记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鬼怪的物品、信封、站点,这三者的确是相通的,却并不一定是他们曾经所以为的那种相通。
“怎么了?”木慈看着他,有些不解,“干嘛突然傻在那里?”
左弦忽然道:“木慈,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我们从站点里拿到一些东西,下一个站点,必定就会出现提示。”
“有啊。”木慈摸了摸鼻子,“但是那又怎么样?拿到东西后就会提前下站,这也太不划算了。”
“并不是这样。”左弦轻轻吐息一口,“我的意思是,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站点。”
这倒是个新奇的论点,木慈不禁挑起了眉毛。
“两种截然不同的站点?你是指风格还是……”
“我的意思是,得到提示的站点,往往不是绝对致命的。”左弦缓缓道,“你应该还记得福寿村吧,我们最后破解谜题,发现是整个村子陷入七日轮回,而我们在旅馆里的经历足以说明只要找到规律,就能避开死亡。”
想起差点被春红掐死的经历,木慈还有点心有余悸,他摸摸自己的脖子,迷惑不解道:“可是按照你这么说,福寿村跟青旅是同一类型,其他不提,青旅里的药人跟冥婚是必死无疑的啊。”
“错了。”
“哪里错了?”
左弦微微笑道:“你忘了一件事,你的确是初来乍到,可是我们来到福寿村的时候,可是拿着海报跟新身份。”
木慈恍然大悟:“福寿村、伊甸画廊、盲盒是三个同类型的站点,只有青旅是特殊的。”
“我怎么会这时候才发现!”
左弦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种规律,猛然站起深来,真丝睡袍轻盈地拂过座位,如一滩流泻的水,浸透木慈沉寂多年的心,他红着脸避开眼睛,低声咳嗽了两声:“总难免有些遗漏,不足为奇。”
“不行。”左弦低低地轻唤起来,眉目里透露出仓惶来,“太少了,样本太少了,我下的站点太多,全乱套了,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他的模样古怪,看上去几乎有点浑浑噩噩的,木慈不得不稳住他,问道:“你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左弦重复了一遍,倏然又冷静下来,他的目光闪烁着,一瞬间落定在木慈的身上,又恢复成往日游刃有余的那个人,“你知道车上有谁拿到过带有信息的站点吗?”
“有信息的站点……”木慈怔了怔,突然想起来,“还真有。”
“谁?”左弦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攥得异常紧。
木慈让他松开,自己打开电脑,在大群里圈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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