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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兄妹同归
谢申瑾被禁足东宫的日子,表面上是沉寂的囚笼,内里却是焚心蚀骨的煎熬。上官仪已死,上官氏族核心人物尽数下狱,母妃被扣上所有罪名囚于天牢。
他知道,父皇没有立刻废黜他,只是因为他还是名义上的太子,也因为父皇的病体已不堪再承受一场储位更叠的巨大动荡。
他在等,等母妃“畏罪自尽”的消息传来,等大理寺的调查最终以“贵妃主谋,太子受胁迫”结案,等一个洗刷污名丶重获自由的机会。
他相信,只要活着,只要还在东宫,他就还有翻盘的资本。他利用残存的人脉,像蜘蛛一样在阴影中重新编织着网,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个人——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静安公主谢琳儿。
谢琳儿,那个从小在母妃羽翼和皇兄宠爱下长大的娇贵明珠。
贵妃上官氏或许对别人心狠手辣,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倾注了全部的慈爱。
谢申瑾对这个妹妹,也向来是温和纵容,扮演着完美兄长的角色。
在谢琳儿心中,母妃是世上最温柔美丽的女人,皇兄是世上最英明仁厚的储君。
她活在金丝笼中,不谙世事,只知风花雪月,从未窥见过至亲之人华丽袍服下蠕动的蛆虫与淋漓的鲜血。
直到母妃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她哭过,闹过,求过父皇,甚至想闯天牢,都被冰冷的宫规和侍卫拦下。
她像一只失去庇护的雏鸟,惶惶不可终日。然後,更让她肝胆俱裂的消息传来——母妃在天牢“畏罪自尽”了!服毒!
悲痛欲绝之际,东宫一个因家族受牵连而被秘密处死前,拼死将一丝真相传递给旧主的宫女,如同鬼魅般,在谢琳儿绝望的深夜,将太子谢申瑾如何在天牢逼死生母的骇人听闻的细节,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谢琳儿的心脏!
“……殿下说……‘请您再为孩儿付出最後一次吧’……贵妃娘娘她……她是被殿下亲手……逼死的啊!公主!奴婢……奴婢死不足惜,只求公主……知道真相……”
宫女咽下最後一口气,谢琳儿的世界也彻底崩塌了。
那个温润如玉丶对她百般呵护的皇兄形象,瞬间碎裂成狰狞的恶魔。母妃绝望的眼神,皇兄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般缠绕啃噬着她的灵魂。
原来所有的宠爱,不过是包裹着砒霜的蜜糖;原来她所依仗的荣华富贵,是建立在如此肮脏血腥的阴谋之上!她最爱的两个人,一个被另一个亲手推入了地狱!
巨大的悲痛丶愤怒丶被欺骗的屈辱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在她体内疯狂燃烧。支撑她活下去的支柱轰然倒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熊熊烈焰中淬炼成型——报仇!
数日後,一个萧瑟的午後。
禁卫森严的东宫,迎来了静安公主谢琳儿。她一身素白宫装,未施粉黛,眼圈红肿,面容憔悴,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说是给禁足的皇兄送些他素日爱吃的点心。
看守的侍卫犹豫了一下。皇帝只禁足太子,并未禁止亲人探视,尤其静安公主身份特殊,又与太子兄妹情深。
检查了食盒,里面确实只有几样精致的糕点,并无异常。侍卫最终还是放行了。
谢琳儿一步步走进东宫正殿。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息。谢申瑾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後,看似在看书,实则眼神空洞,眉宇间积郁着化不开的阴霾和焦躁。
听到脚步声,他擡起头,看到是谢琳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习惯性地挂上了那副温润关切的面具。
“琳儿?你怎麽来了?”他起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母妃的事……哥哥知道你难过,哥哥……哥哥也是心如刀绞……”
“心如刀绞?”谢琳儿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她提着食盒,一步步走近,目光直直地看着谢申瑾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亲昵,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丶死寂的审视。
谢申瑾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那眼神太陌生了,让他感到一丝不安。“琳儿,你……”
“皇兄,”谢琳儿打断他,将食盒轻轻放在书案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麽,“我给你带了点心,你最喜欢的桂花酥和杏仁酪。”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
谢申瑾看着食盒,又看看妹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份不安感在扩大。他强笑道:“琳儿有心了,哥哥现在没什麽胃口……”
“吃一点吧,”谢琳儿打开食盒盖子,香甜的气息飘散出来,她拿起一块桂花酥,递向谢申瑾,“也许……这是最後一次了。”
“琳儿!你胡说什麽!”谢申瑾脸色微变,厉声喝道,试图用兄长的威严压下心头那越来越浓的不祥预感。
就在他呵斥出声,心神微分的刹那!
谢琳儿眼中骤然爆发出决绝的厉色!她一直拢在宽大素白袖中的左手猛地抽出!
一道森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她所有的悲痛丶愤怒与绝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丶精准无比地刺向谢申瑾的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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