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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拂衣心下一惊,说道:“大师兄在为朝堂做事?船上货物是从华州运向临安的?”
只听姚平急道:“小师妹莫管闲事,我假死脱身,便是为了不连累师门。此事若惹火上身,连师父也护不住你和这位姑娘。”
沈拂衣横剑挡在石柒身前,傲然说道:“爹爹护不住,我便自己护。”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最敬仰的大师兄竟不是战死沙场,反倒在此屠戮平民,枉费自己年年到西湖边祭奠,不禁心下又震怒又难过,语音颤抖,已有几分哽咽道:“大师兄既为朝堂做事,为何却要隐姓埋名,为何要滥杀无辜百姓?”
却听雅间外惨叫声渐渐平息,楼下脚步声渐近,想是馀下护卫已杀尽青楼中人,正向楼上冲来。姚平神色更急,说道:“小师妹,物件还我,你闲事莫管,快跳窗走,再迟了便来不及。”
但沈拂衣心神大乱,这一句竟似没听进去。忽听石柒在身侧低声说道:“东西还你便是!姊姊,我们先走!”沈拂衣一怔,便见石柒将那腰牌和书信丢在脚下,拉着自己走向窗边。
沈拂衣这才回过神来,见姚平退开两步,挥手示意,心下一凛,带着石柒纵身一跃,从青楼窗边跳下,轻巧落在浔阳江岸。
只见这初更时还熙攘纷乱的码头上寂寂无声,几艘渡船横在江上,遍地是商客尸首,染得江水好似一片血海。只听楼上呼喊声连连,她强打起精神,顺着来时暗自记下的路线,拉着石柒转入小巷。
隐隐听到身後护卫的呼喝声,混杂着大师兄姚平嘶哑的嗓音,沈拂衣趁着深更露重,带着石柒从小巷绕回客栈房中,才松了口气。沈拂衣呆呆看着铜镜中陌生的少年公子,手中仍持着佩剑,神色惘然,只觉心底一阵空落落。
忽觉手掌被轻轻牵住,只见镜中那白衣少女与自己并肩而立,石柒已将二人包裹行囊收拾好,轻声道:“姊姊,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先出城去。”
月辉洒落青石板上,好似在这夏夜生出满地银霜。二人用捕快腰牌唤开城门,驿马在官路疾驰而去。沈拂衣只觉江风如刀,割得脸上生疼,却仍抵不过心中难过。
大师兄姚平向来对自己极好,又侠名远播,更是死得英勇,乃是自己世上除了父亲之外最为敬仰之人,却深夜在浔阳江上复生,用他曾指点自己的沈家剑法屠杀无辜平民,若是被父亲知晓,只怕既要大为恼怒,又要伤心不已。
但姚平手持枢密院腰牌和後宫手谕,竟是奉了朝堂之命。沈拂衣握紧了手中的捕快腰牌,暗自冷笑一声,回想自己前几日还挂在嘴边的“朝堂自有公论”,若是那些商客歌伎泉下有知,岂不耻笑自己?
她神色空茫,正胡思乱想间,忽觉马速渐缓,只见身前石柒拉紧了缰绳,柔声说道:“姊姊,你瞧这月色虽冷,但再有两三个时辰,天边便要泛白了。”
沈拂衣心下一动,这才转头看了看前路,见这驿马正向西而去,亏得石柒能寻到官路。她看着石柒被江风吹乱的鬓发,回想在青楼中她搏命般的拾起腰牌密函,又在自己晃神时果断拉着自己逃走,忽地柔情顿生,不自禁便伸手替她捋了捋长发。
只见石柒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展颜一笑,神色中略带几分稚气,却让她心神一安。想不到这柔弱又狡黠的少女,竟成了此刻自己在这江湖路上的唯一倚靠。
这一路披星戴月,从深更直到晌午,已到岳阳城下。沈拂衣仍是心下有些恍惚,直到石柒拉着自己跳下驿马穿过熙攘的街市,又到一家客栈开好了上房,在房中略一整顿,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羹,周身寒意尽去,这才精神一振,努力缓过神来。
沈拂衣深吸口气,见石柒一手拿着米糕,一手捧着她那一碗鱼羹,朝自己浅浅一笑,脸色仍有些苍白,不禁心下一热,感激至极,迟疑片刻,才轻声说道:“昨夜多谢你了。”
只听石柒轻笑一声,说道:“姊姊要是真心谢我,就先把这房钱和饭钱结了,那才是正道。”沈拂衣呸了一声,心下却是一阵轻松,又听石柒续道:“如今总算到了岳阳,不知姊姊这案子要从何查起?”
沈拂衣对镜擦掉了脸上画的须眉妆扮,换回包裹中的襦裙,望着铜镜中自己总算回到了本来面目,竟也似松了口气般,略一沉吟,说道:“也没什麽眉目,先去喝杯茶罢。”
她顿了一顿,转头说道:“你放心,房钱和饭钱虽算你的,今日这茶钱却由我来付。”见石柒一呆,脸露愤愤不平之色,沈拂衣忍不住低眉一笑,转回头来。
二人梳洗打扮一番,携手走出客栈,问明了道路,便向岳阳楼走去。此刻晌午阳光直射,远远便看到八百里洞庭湖上烟波浩渺,水天相接处白鸥成群,比之浔阳江更是一番风景。
沈拂衣望着湖上波光闪烁之间的渔船,又回想起昨夜之事,心下一酸,只觉这湖面便如自己自幼所见的朝堂肃穆和世家风光,却远不知水下漩涡与远处浊浪。
却忽听石柒在身边好奇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好大的口气,是谁题的字?”
沈拂衣转过头来,见石柒正仰望着湖畔立着的三层松木古楼栏杆上的刻字,便随口念了出来。她这句话声音不小,已是引得楼前不少人横目望来,多是书生打扮,皆有恼怒之色。
沈拂衣侧肩挡在石柒面前,用清冷目光逼退了那些书生,心下却也暗自好奇,昨日在浔阳楼前,她还知晓前朝《琵琶行》一诗,今日怎地又不知本朝的名篇?也不知她这些文墨是从何处学来的,怎麽和她那些武功一样,也是东拼西凑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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