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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谈心（第1页）

被窝谈心

大多数人对于医生有不少刻板印象，比如秃头什麽的，唐博衍的外貌条件却完美地避开了大多数刻板印象，比如他的外貌年龄，还有那张看着就不像医生的脸，更严重的是他的那头长发。

小县城里没有大城市那麽开放包容，一个男性alpha留着长头发会给人一种很不稳重的第一印象，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会拒绝唐博衍给他们看诊，这让唐博衍很苦恼，不过因为外貌也有不少年轻人愿意挂他的号。

也有些大爷大妈会继续让他看诊，主要是大妈们，她们对帮唐博衍说媒这件事情热情高涨。医生这个职业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体面到不能再体面的工作了，而且十分具有利他性，可以称得上一人学医全家不愁，免费的家庭医生谁会不爱？

尽管唐博衍表示自己已经结婚并亮出了季安歌给自己买的戒指，但顶不住一茬又一茬的红娘找上门来。

有趣的事情很多，就像海绵里的水，不需要多费劲也能挤出来。一路上讲到两个人都洗完澡半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还没讲完。

“那位阿姨一坐下来就开始打量我，我问哪些地方不舒服她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後没几句就开始问我有对象了没有。”两个人都洗完澡躺在床上，唐博衍的故事还没有分享完，“还不等我回答就开始向我介绍她的女儿，问诊室瞬间就变相亲室了，还拉着我的手要留联系方式……太尴尬了，那个时候门外还有好几个病人在等着叫号。”

“然後怎麽解决的？”季安歌笑着，听着这段有些尴尬的经历。

“我跟她说我结婚了她还以为我只是委婉拒绝，最後我把跟你的结婚证照片跟戒指亮出来她才罢休的。”

“哈哈哈哈哈。”季安歌笑得前仰後合。

固然这种经历喜闻乐见，但是也确实给医院的工作带来了不便，唐博衍现在需要对自己的形象进行改造，他打算下班後去批发市场看看有什麽适合的衣服，给自己改造一下。

“没用的。”季安歌笑着打断了他的这个想法，“就你往那一站，套个麻袋也没用，要不你买个加粗的黑框眼镜戴着，再加上口罩，应该就能挡点桃花了。”

“也是个办法。”唐博衍默默记下。

“话说，你这个头发在医院蛮扎眼的吧？”季安歌看着唐博衍的长发，因为刚洗过澡，唐博衍只束起了一半头发，松松垮垮的看着有些慵懒，一些没被绑住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看着又是一种风味，“有考虑剪掉吗？”

唐博衍没有回答，眼眸微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发梢，似乎是在想些什麽，轻微地叹了口气。

“我不想剪。”半分钟後唐博衍回答。

“嗯。”季安歌点点头。

“我之前头部受了伤。”唐博衍深吸一口气，嘴巴一抿，似乎想要住口，但还是说了下去，“後脑的伤口是最严重也是最有可能致命的，当时那个东西砸下来的一瞬间我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跟大部分的意识，用大衆化一点的词来说就被开瓢了，虽然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但是後脑留了个面积不小的疤，那道疤不太好看也不长头发，短发遮不住，不太美观，于是就留了长发遮住。”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跟季安歌讲述有关那场意外的某些细节。唐博衍之前以为自己需要做很多很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能讲述出来，但实际上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刻，很多话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

季安歌靠在唐博衍的肩膀，默不作声。

之前唐博衍与大多数男性一样，都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高三的那段时间里为了省事甚至还剃过寸头，季安歌跟苏然特别喜欢那种短硬毛发扎手的感觉，于是经常手欠去盘唐博衍的头发，唐博衍不太乐意，但却不反感季安歌摸自己的脑袋，这让苏然对这段三个人的友谊感到些许心寒。

中学时期大家对发型还有着鄙视链，寸头在大家眼里也就比光头高一级，哪怕唐博衍长得好看也不可避免地被大家调侃了好一阵子的发型，唐博衍不觉得尴尬，还很自豪的给大家展示自己父母给自己睡出来的圆润优越的後脑勺。只是现在他留长发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遮住後脑狰狞的伤疤，以後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向大家展示他的後脑勺了。

“还好秃的不是头顶，不然遮都遮不住。”季安歌心里难受了一阵，开口却是一句烂白话。

“哈哈哈哈，秃中间的话那还挺‘权威’的，起码看着像一名靠谱医生了。”唐博衍也笑着调侃道。

两个人被这段调侃逗乐，哈哈笑了一段。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忐忑，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不少病人也不太信任我。”唐博衍逐渐收起笑容，像不自信的孩子，求助似的看着季安歌，“我知道自己的专业没有问题，但是就是担心……不知道具体担心些什麽，好像总有块石头在前面等着我，我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只是预感我一定会撞上。我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没有。”季安歌拍了拍他放在被子外的手，病人的不信任对唐博衍的打击还是很大的，“他们不信任你不是他们的问题，是刻板印象的问题，正好你也可以稍微轻松一点，认真对待愿意相信你的病人就好了。”

唐博衍不语，只是抓着季安歌的手，轻轻揉-捏着。

“我最开始工作的时候……”季安歌抿抿嘴，“家里亲戚说老师是再轻松不过的工作了，上完课就走，学生爱听不听，还有寒暑假，还能照常拿工资，最辛苦也就是改改作业批批试卷，也就当班主任会辛苦一点。”

唐博衍擡眼望向季安歌。

“我刚开始实习，肚子里一堆的理论知识与职业道德素养，一边批判着读书时遇见的‘不合格’教师，一边觉得按照教科书上的去做就能做一名‘合格’的教师，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

唐博衍停下了动作，一双黑眼珠认真地看着季安歌。

“後来我发现，我渴-望做到的我永远都无法达成，因为那件事情不是只靠我努力就能完成的，而是需要各个方面的一起合作才能勉强达成我心中的‘理想现实’，死磕在那一棵难除的杂草身上只会让我无法更好完成我的工作。除了杂草，我还有其他的无数值得灌溉的小花。”季安歌语气轻缓，有点自言自语的感觉，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有时候适当地学会放弃，也是在放过自己。”

“不过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摆烂哦，工作还是要好好对待的。”季安歌戳了戳唐博衍的手心，“只不过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更平和的心态去对待你的工作。像我们这种具有服务性质的职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了。”

说完，季安歌丝滑地缩进了被子，闭着眼睛：“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话说什麽八小时工作制，做老师就是当牛做马的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真不知道我当时怎麽就填了师范。”

“晚安。”唐博衍俯下身去亲吻季安歌的额头，然後伸手去关灯。

灯光熄灭，适应了光亮的眼睛短暂失明了几秒。

“话说你为什麽会想做医生啊？”季安歌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小时候易安经常生病，住过一段时间的院。”唐博衍闭着眼回忆，“妹妹离不开我，我放学後就会去医院陪她。一个小孩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好几根管子，看着很让人害怕，我当时总觉得哪一天放学後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那段时间父母的情绪也很糟糕，尽管他们很努力的不让我发现。家里只能留一个大人，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在家跟父母一起吃顿饭。”

这段是季安歌不知道的，唐博衍没说起过这段，高中时问过唐博衍同样的问题，但那时的唐博衍也就笑着回答“因为想治病救人”“白衣天使很酷”等此类模板答案。

“易安的主治医生是一名年纪很大的医生了，头发是灰色的，站在其他人身边显得身材娇小，但是其他医生都很听她的话。她每次来看妹妹都笑得很好看，还会给我带零食，每次她跟我父母讲话时我都能感受到父母的欣。後来我才知道她是易安的主治医生。”

“医院里好多穿白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唐博衍语气慢慢变轻，“他们每天忙忙碌碌，似乎怎麽也歇不下来，那个时候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麽，但是也能知道他们在帮助别人，好厉害。我想，如果我也是‘医生’就好了，这样妹妹就不用住在医院里了，在家里我也能帮助她，父母也能在工作完後一起回家吃饭。”

“我经常在护士站写作业，护士姐姐们闲下来时会逗逗我，问我长大後想做什麽，我说想做医生或者护士，路过的医生就笑着说做医生厉害些，医生分数更高。我是无所谓的，不管医生也好护士也好，本职工作都是帮助病人……”

唐博衍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季安歌听着他的话含糊地回应着，意识已经快要被睡意占领了。

“睡吧。”唐博衍轻轻叹出一口气，翻个身面对着季安歌。最开始的起点到现在已经不太重要了，现在才重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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