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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钟昭睡得很不安稳,自始至终眉头紧锁,看得因为没有空房,暂时跟他挤一间屋的秦谅起夜后迟迟无法入眠,总疑心他下一刻就要一个猛子坐起来。
不过尽管从外面看去有些唬人,但钟昭做的实打实是个美梦。
准确地说,是个春梦。
在梦里,他高中状元,接受顺天府尹插上来的花,披上来的红绸,骑着高头大马在京都游街,蹄下是纷纷扬扬落下来的桃花。
百姓在道路两旁目送这支队伍,一路鼓乐齐作,喊声震天,昭示着他彻底逆转全家惨死的结局,从此得以大展宏图,前途无量。
而到了晚上,钟昭回到家中,父母便告诉他新婚妻子已经在房里等候多时,身上穿的红色状元服顷刻间变成喜服,人生四大喜事,他一天便经历了两桩。
梦中的钟昭并不清楚自己妻子是何许人也,只是下意识地抱着朦朦胧胧的念想,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唇红齿白的姑娘。
结果朱红色的盖头一掀开,倒也确实唇红齿白,但肩膀比他想象中宽太多,伸到外面的手骨节鲜明,站起来没比他矮多少。
看到这里的时候,钟昭已经意识到了一起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非但没有推开对面男人递过来的合卺酒,还顺着对方的动作跟他交杯对饮,任由自己的衣领被人轻轻扯开一道缝。
头戴金钗的江望渡倾身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有点怕。”
钟昭闻言笑笑,像当初把玩那条黑色发带一样,将江望渡的右腕捏在手里,低头与他吻在一处。
——
钟昭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睁着,过了很久才想明白刚刚的一切只是梦。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小昭,怎么了?”钟昭房里的床榻太窄,容不下两个已经长得老大的男人,所以自从秦谅过来后,他们就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铺,并每天轮换。秦谅本来已经重新酝酿了睡意,但现在还是有点被吵到:“你做噩梦了吗?”
“没事。”钟昭敷衍了这么一句,旋即便想继续睡。但就在他将放在膝头的手移开,准备往下躺的时候,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
钟昭脸上出现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复杂神色,动作异常迟缓地垂下头看了一眼。
因为就在刚刚,他居然感觉自己的裤子好像有点湿。
进朝堂以前,秦谅在非学业以外的事上都不较真,听见表弟的回答后嗯了一声,就把眼睛闭上,半梦半醒地嘱咐:“那你早点睡,舅母说明日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这里,秦谅突然先后听见两道脚踩进鞋子里的声音。
钟昭蹲在他面前扶他胳膊,嗓子还有一些哑:“你躺着去吧,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哦,好……”秦谅着实困得找不着北,双腿发软地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在榻上,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一句话,“都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大梁律法,宵禁后便不让百姓出行,且江望渡已经出发边关,钟昭都不能去他家小院檐上趴着,但至少能把裤子洗了顺便换一条。
他没回答,把秦谅弄上床之后就转身往门口走,在手挨到门框上时顿了一下,突然开口:“哥,我觉得我可能有断袖之癖。”
前世大仇赫然立在那里,钟昭根本没心思琢磨自己的个人问题,宁王看不下去他二十几岁了还孤零零的,兴起时提过要给他赐婚,钟昭也只是说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人,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以致于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姑娘也可以不是姑娘的这个可能。
秦谅已经睡熟,钟昭这话说完之后他只是翻了个身,显然并没听见自己表弟在说什么东西。
他于是不再重复,径自拿了个水桶去院中打水,在将桶里的水倒进盆里的时候蓦地想到一件事。
从上辈子到现在,他做的所有噩梦和春梦,主人公竟都是一个人。这就算是话本子里的情节,那恐怕也是相当猎奇的。
——
九月中,金桂飘香。
官府将写着新晋举人名字的桂榜张贴在告示栏,周围是等候多时的百姓,待两个腰间挎刀的衙役走出来,人群立刻一窝蜂涌上前去。将那点缝隙死死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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