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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有人便搂著我的肩膀,将我扶起来。
抬眼去看。
秦沛霖那张清瘦的脸出现在眼前。
霞光衬托著他的轮廓有些许的温柔。
“局、局座……”我张口,沙哑的叫了一声。
“能走吗?”他一如既往平淡的问我,仿佛我没有在监牢里、下半身没有肿的好像大象,身上也没有散发出酸馊的恶臭。
政治的砝码
试了试毫无反应的双腿,我摇头。
他便伸手搂著我,反身过去,扶著我靠在他的背上,接著把我背了起来。
“局座……”我在他背上低声问,“第七局应该都撤了吧,你怎麽还在上海?”
他并没回头,从腰间掏出枪,道:“出去再说吧。”
我其实有更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比如,他是如何畅通无阻的进来的?为何我们出去的时候依旧畅通无阻?未曾跟大部队一起撤离出上海,他要怎麽办?
走至二科门口时,许梁玉站在一侧,冷冷的看著我们二人。
局长回头看他,淡然道:“人我带走了。”
“秦沛霖,别忘记你答应我什麽。”许梁玉道。
“我记得。”秦沛霖只是点了一下头,“多谢高抬贵手。”
我心里一惊,等跟著他走出来,待他将我放置在汽车内,发动汽车时,我才问道:“局座,你、你和许梁玉做了什麽交易?”
他从後视镜内瞥了我一眼,将车开了出去。
我急了,挣扎著坐起来抓著他的肩膀道:“局座,出卖同胞的事情,千万做不得──”
“你被陈沧水洗脑了吗?”他冷冰冰的问我。
“不──局座……您……”
“跟他在一起不到一年,你就敢来质问我的决定?”他咄咄逼人的问我,“你怎不提自己粗心大意,竟然敢在半夜被日本人抓住?!我以前教你的东西都去了哪里?上次你不肯杀陈明君的儿子,这次又把杨子送去医院。说句实在话,你若是这次死在日本人手里,都是自作自受,活该自找!”他最後一句话已经是怒气迸发吼了出来。
我被他一顿训的再无言语。只觉得浑身冷汗津津,心虚的倒了位置。怔怔的看著前方发呆。
我真是太过心软吗?
仔细回想,似乎许久之前,我还是一滩烂泥,酗酒嫖赌吸鸦片,样样全占。杀人甚至还曾伤过自己人。委身局座亦不敢挣扎半分。与杨子并无区别。
现在扪心自问,以前的我,会如此强硬的对待日本人的酷刑?也许早就叩首求饶,拿著日本鬼子那些脏钱,跟杨子一样做汉奸吧?
可是陈沧水与方一默不知道什麽时候起,改变了我这个人。我亦知道了国家民族,知道了廉耻,知道了什麽事情能做,知道什麽事情绝不能做。做了,你便是罪人。
拉回思绪,我抬头,心情复杂的问他:“局座,昨天全局都撤离了,你为何不曾走?”
他竟然没有回答我,久久沈默後,方才道:“我还有其他的任务。”
“哦。”我道。“局座,你是不是为了我,所以才留在……”
他冷笑一声:“现在怎麽不说我是出卖同胞的汉奸了?”
我赫然。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儿,最後停在宝瑞丝夜总会前,局长从前面下车,将我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宝瑞丝夜总会的门,里面狼藉一片。
“宝瑞丝夜总会都散了。”局长平静道,“日本一占领公共租界,牟青芳见势头不对,便带著金条去了香港投靠杜月笙。”他踢开挡路的椅子,将我抱至後面的小楼,牟青芳上次强上我的那间屋子,屋子里的佛龛还在,观音菩萨却已经没了踪影。秦沛霖将那佛龛推开,露出一个窄门,里面是个密室。
他将我放在床上,又出去把那车子开走,三个小时之後才回来,还带了盘尼西林以及跌打损伤的药物。
“你必须尽快把伤养好。”他道,“我们还有最後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局座……”我忍了又忍,“局座,请您告诉我,究竟您是怎麽把我救出来的。”
他看我半天,然後开口道:“许梁玉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为何在我手下,他竟然能够生还?”
“是,一直很奇怪。”
“那是戴老板的意思。因为蒋委员长一直在和日本和谈,当时情况之下,戴老板指示做出假死即可,只要将梁玉这个人抹杀,就足够。至於梁玉本身,作为日本的‘帝国之鹰’,进行俘虏交换,能够获得的东西更多。於是後来我们得到了一笔贷款以及药物和弹药──这些东西似乎都用在对付新四军的皖南事变中。”他顿了顿又道,“许梁玉跟我有这样的渊源,自然会在你的问题上打折扣。你并不是关键人物,上层还在互通有无的时候,怎麽会直接伤我的面子?只是汪精卫刺杀案闹得动静太大,需要拿出一个人做说辞。他也得对上面有个交代。”
“我、我不明白。”我不自然道,“这不是国恨家仇麽?怎麽还能讨价还价?”
局座笑了一下:“这便是政治,你又怎麽懂?”
原来在局座的眼里,连国恨家仇,都能当作政治的砝码,拨来弄去──我突然发现,这与陈沧水在一起的日子,将我与之前的那个人彻底决裂,再回不去那种浑噩的状态。
羞辱
在宝瑞丝夜总会养伤,总会记起,之前在这里胡闹的那些日子。日本人一来,什麽都不再有。腿伤很痛,夜里总不舒服,半夜做梦也都是些陈年往事。
梦见最多的,便是我跟陈沧水一起度过的那个小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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