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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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的喧嚣隔着纸拉门，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消毒水的冰冷被一乐拉面店里浓郁滚烫的豚骨香气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鼻尖发痒丶肠胃蠕动的暖烘烘的烟火气。人声丶碗碟碰撞声丶煮面笊篱划过沸水的哗啦声，交织成一片嘈杂却充满生机的背景音。

鸣人坐在高脚凳上，身上还缠着显眼的绷带，尤其是左肩，厚厚的白纱在橙色外套下鼓起一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兴致，金色的脑袋几乎要埋进面前那个比脸还大的海碗里。吸溜——！一大筷子劲道的拉面被他豪迈地吸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汤汁甚至溅了几滴在他鼻尖上，他也浑不在意，只含糊地发出满足的喟叹：“唔——！活过来了！”

相比之下，坐在他旁边的我爱罗，像误入闹市的一捧冷沙。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深色便装，背脊挺得笔直，与周围随意放松的食客格格不入。巨大的沙葫芦并未带来，但那份无形的疏离感却仿佛凝成了实质。面前同样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招牌豚骨拉面，浓郁的乳白色汤汁微微翻腾着气泡，翠绿的葱花丶厚切的叉烧丶半颗溏心蛋丶还有几片海苔，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同某种静物画。

她没动筷子。淡青色的瞳孔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目光似乎穿透了蒸腾的白色雾气，落在碗里那片微微颤动的丶半凝固的溏心蛋黄上。阳光透过店门缝隙斜射进来，照亮她袖口处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几粒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沙粒，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深色的布料纤维间无声地流转丶凝聚，形成一个微小的丶不断旋转的漩涡，又倏然散开，仿佛是她内心某种无形焦躁的外显。

“快吃啊我爱罗！凉了就不好吃了！”鸣人从面碗里擡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油花，湛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丶毫无阴霾的笑意，仿佛终结谷的伤痛和佐助的离去都被这碗面暂时熨平了。他拿起桌上的辣椒罐，豪爽地往自己碗里又倒了一大勺红油，“看我的！特制鸣人辛辣激增版！”

辛辣的气息猛地扩散开来。

我爱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辣味，而是那过于浓烈丶过于靠近的活人气息。袖口旋转的沙粒漩涡速度加快了一瞬。她终于擡起眼，目光掠过鸣人碗里那片刺目的鲜红，落在他缠着绷带的肩膀上，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像沙漠里拂过岩石的风：“你的身体，没问题吗？”她记得他後背那可怕的凹陷，记得他口中涌出的鲜血。

“安啦安啦！”鸣人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没受伤的右手，动作大得差点打翻醋瓶，“这点小伤算什麽！我可是要成为火影的男人！再说了……”他忽然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得意，“纲手婆婆的医术超厉害的！你看，都能出来吃面了！”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爱罗面前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所以，快尝尝！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我爱罗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那片溏心蛋，看着汤汁表面漂浮的细小油花。为什麽是拉面？这个喧嚣丶油腻丶充满了陌生人气味的地方？这和她理解的“食物”或者“疗伤”都相去甚远。砂隐的干粮是便于携带丶能提供热量的硬饼和肉干，带着风沙的粗粝感。而眼前这碗东西……太柔软，太温暖，也太……复杂了。

她迟疑地丶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竹筷。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谨慎，仿佛那不是餐具，而是某种需要精密操控的忍具。

就在她的筷子尖即将触碰到那颗溏心蛋的瞬间——

“啊！对了！”鸣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用自己油腻的筷子，飞快地从他堆满了叉烧的碗里，夹起两大片厚实油亮丶颤巍巍的叉烧肉，不由分说地丶啪嗒一声，直接堆进了我爱罗那碗码放整齐的面山顶端！

滚烫的汤汁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溅起，几点油星毫无预兆地飞溅出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我爱罗放在桌面的丶缠着干净绷带的右手小臂上！

“！”我爱罗的身体瞬间绷紧！淡青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袖口处那些细微流转的沙粒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蜂，瞬间凝聚成尖锐的针芒状！一股冰冷粘稠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这是本能的防御反应，是无数次被偷袭丶被伤害後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然而，那杀意只爆发了一瞬。

她看到了溅在自己绷带上的丶那几点小小的丶带着油光的汤汁污渍。也看到了鸣人那只还举着筷子丶沾着红油丶正对着她咧开大大笑容的脸。那笑容毫无心机，湛蓝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丶分享好东西的快乐，甚至带着点“看我多够意思”的小得意。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麽冒失，多麽……接近死亡。

“因为啊——”鸣人完全没察觉那一瞬间的致命危机，他收回筷子，响亮地吸溜了一大口自己碗里红彤彤的面条，被辣得嘶嘶吸气，却笑得更加灿烂，声音因为含着面条而有些含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丶近乎天真的笃定：

“——吃饱了，伤口就好得快啦！”

这毫无逻辑丶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宣言，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我爱罗袖口凝聚的尖锐沙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无声地溃散丶滑落，重新融入衣料的纤维深处，消失无踪。那瞬间爆发的冰冷杀意，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袖口布料上那几点微小的丶带着温度的油渍。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那两片突兀地堆在面山顶端丶破坏了所有“秩序”的厚叉烧。油亮的酱色汤汁正顺着叉烧肉的边缘缓缓流淌下来，浸润着下方的面条和海苔。

然後，她的目光移向自己小臂绷带上那几点小小的油污。

最後，她的视线，落在了鸣人因为被辣到而微微发红丶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上。

沉默了几秒。

她重新拿起筷子。这一次，动作似乎少了几分僵硬。

筷子尖，精准地戳破了那颗凝视已久的溏心蛋。

噗嗤。

金黄油亮丶如同熔融琥珀般的溏心蛋黄液，瞬间涌出，带着浓郁的蛋香，缓缓地丶温柔地漫过雪白的面条，漫过翠绿的葱花，漫过那两片厚实的叉烧，最终融入乳白色的浓汤之中。

她夹起一小缕裹挟着蛋黄液的面条，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意的丶近乎仪式感的缓慢，送到唇边。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轻轻吹了吹，然後，张开口，将那缕混合着蛋黄丶汤汁和麦香的面条，送入了口中。

滚烫的丶浓郁的丶复杂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陌生，却……并不讨厌。

鸣人看着她终于开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也埋头继续对付自己那碗红得吓人的“特制版”。

店里的喧嚣声浪似乎将他们包裹。我爱罗小臂绷带上的油渍，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小的光点。几粒细小的沙尘，无声无息地从她袖口滑落，沉入碗底翻滚的浓汤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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