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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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金穗压掌笑尝新（第1页）

案头那抹鲜红如血的“识见日进”，如同烙印，带着殷师笔锋的冷峻与灼热，深深刻在澈儿心头。那份江南商贾案的卷宗虽已移交给按察使司按律详查，但朱批背后蕴含的期许与那份沉甸甸的“进”字，却让他肩头的担子仿佛又重了几分。治国理政，如履薄冰，每一次落笔，都关乎一方水土，万千生民。这份压力，随着案牍的堆积，悄然沉淀在他愈宽阔的肩背与沉静的眉宇间。

然而，这秋日里的东宫，注定不会只被案牍的沉肃所笼罩。

“殿下！殿下！大喜！天大的喜讯啊！”一声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几乎破了音的呼喊，由远及近，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东宫属官，专司农桑的田曹掾史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来，脸上涨得通红，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沾着新鲜泥土的奏报。

澈儿正凝神于一份河工预算，闻声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殿下！京郊皇庄！那片…那片试种的‘嘉禾稻’！”田曹掾史喘着粗气，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颤，双手将那份泥点斑驳的奏报高高举起，“成了！大获成功！丰收！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啊！”

“嘉禾稻”三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澈儿心头激起千层浪！他霍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

这“嘉禾稻”，是去年他力排众议，不惜动用内帑，从岭南远道引进的耐旱高产新稻种。因其穗大粒饱，被寄予厚望，赐名“嘉禾”。然此稻生于湿热岭南，能否适应京畿相对干寒的水土，朝野上下，质疑声从未断绝。更有保守老臣直言此为“劳民伤财，不切实际”。为稳妥起见，只在京郊皇庄划出百亩上等水田，交由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农精心试种，由田曹掾史亲自督管，记录每一寸土地的变化，每一株禾苗的成长。

如今，竟成了？！

“奏报上怎么说？”澈儿的声音沉稳，但微微加快的语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回殿下！”田曹掾史声音洪亮，带着农人特有的、报丰收的喜气，“昨日开镰实割！百亩‘嘉禾稻’，亩产…亩产竟高达三石七斗！比咱们京畿最好的本地稻种，足足高出一石有余啊！殿下！谷粒金黄饱满，沉甸甸压弯了秸秆，那穗头，足有尺长！密密匝匝，跟小棒槌似的！庄头老王说，他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喜人的稻子！老天开眼，祖宗保佑啊殿下！”

三石七斗！饶是澈儿已有心理准备，这个数字还是让他心头剧震！京畿良田，亩产两石已是丰年，这三石七斗，简直是天赐祥瑞！这不仅仅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更意味着在更广袤、或条件稍逊的土地上养活更多人口的希望！那些质疑的声音，此刻显得多么苍白可笑！

“好！好！好！”澈儿连道三声好，胸中一股激越之气直冲顶门，连日案牍的沉郁瞬间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眼中燃起灼灼的光华，“备马！即刻去皇庄！”

阳光正好，金风送爽。通往京郊皇庄的官道上，一队轻骑踏着秋日的暖阳疾驰。澈儿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石青色披风，策马奔在最前。风鼓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脸上那如同朝阳般蓬勃的喜色。靖国公嫡孙沈骁，这位澈儿无话不谈、意气相投的挚友，今日恰在东宫议事，闻此喜讯，也执意随行，此刻正与他并辔而行，脸上同样洋溢着兴奋与好奇。

还未靠近那片试验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新鲜稻草清香与成熟谷物甜香的独特气息，便已随着秋风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令人沉醉！那是土地最慷慨的馈赠，是汗水浇灌出的最醇厚的芬芳。

转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令人心旌摇荡的金色海洋，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百亩良田，齐刷刷铺展在秋日的晴空之下。刚刚收割过的稻田里，金黄色的稻茬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如同大地镶嵌的无数金钉。而尚未收割的稻浪，更是壮观得令人屏息！沉甸甸、密匝匝的金黄稻穗，压弯了坚韧的稻杆，层层叠叠，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湛蓝的天空相接。那饱满的谷粒，在秋阳下反射着温润而富足的光泽，仿佛每一粒都蕴藏着太阳的精华。风过处，整片金色的海洋随之摇曳，出沙沙的、如同无数珍珠滚动般的悦耳声响，那是丰收的乐章！

田埂上，早已是人头攒动。参与试种的老农们、田庄的管事、闻讯赶来的附近农户，个个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自内心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秋菊。他们有的正忙着将割下的稻子捆扎成束，动作麻利而充满力量；有的围拢在脱粒的木桶旁，手持连枷，奋力拍打着沉甸甸的稻穗，金黄的谷粒如同瀑布般哗啦啦倾泻而下，在木桶里跳跃、堆积；更多的则围在几堆刚刚脱粒、小山般堆起的稻谷旁，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把，仔细看着，嗅着，脸上的褶子里都盛满了满足与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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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真成了！”

“这谷子！这分量！啧啧，神了！”

“太子殿下真是活菩萨！给咱们送来这宝贝稻种啊！”

喜悦的议论声、赞叹声、爽朗的笑声，在金色的田野上空交织回荡，比那谷粒倾泻的声音更显生机勃勃。

澈儿勒住马，翻身而下。沈骁紧随其后。两人刚踏上田埂，庄头王老伯，一位须皆白、背脊微驼却精神矍铄的老农，便带着几位参与试种的老伙计，激动地迎了上来。王老伯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巴和稻叶碎屑，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洋溢着自豪与感激。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王老伯带着众人就要下拜。

“老伯快快请起！诸位乡亲请起！”澈儿疾步上前，稳稳扶住王老伯的手臂，声音清朗，带着真挚的喜悦，“今日无虚礼！丰收在望，皆赖诸位精心侍弄，劳苦功高！本王是来与诸位同享这丰收之喜的！”

王老伯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望着眼前这位毫无架子的储君，嘴唇哆嗦着，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用力点头：“托…托殿下的福！托殿下的福啊！”

澈儿的目光早已被那金色稻浪牢牢吸引。他不再多言，迈开大步，径直走向稻田深处。沈骁会意，亦步亦趋。靴子踩在松软的田埂上，泥土的芬芳与稻谷的清香混合着，直沁心脾。

他来到一片尚未收割的稻丛前。这里的“嘉禾稻”长得格外茁壮，稻穗尤为硕大饱满，金灿灿一片，在阳光下仿佛要流淌下来。澈儿停下脚步，俯下身，伸出修长而有力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过那沉甸甸的稻穗。稻穗上细密的茸毛触感清晰，谷粒饱满坚硬，蕴含着惊人的分量。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捏住一株稻穗最饱满的中段。

指尖微微用力，手腕沉稳地向下一折。

“咔吧。”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一株尺余长、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便被他完整地采撷下来。

谷穗入手！那沉甸甸、饱满坚实的触感，如同托着一块温热的金子，带着生命的重量与土地的厚实感，瞬间压满了澈儿的整个手掌！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颗谷粒紧密排列的轮廓，那份沉甸的、丰收的喜悦，顺着掌心直抵心房！阳光穿透谷粒薄薄的外壳，仿佛有金色的光芒在掌心流转。

澈儿直起身，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明朗、如同这秋日晴空般毫无阴霾的笑容。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写满期盼与喜悦的脸庞，最终落在了庄头王老伯身上。

他迈步上前，走到王老伯面前。在所有人屏息注视下，澈儿将手中那株凝聚着希望、沉甸甸压手的金穗，如同献上最珍贵的礼物，郑重地、带着温暖的笑意，递向这位为这片土地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老农。

“王老伯，”澈儿的声音清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真诚的敬意，清晰地回荡在金色的田野上，“这头茬的‘嘉禾’新米，您老…先尝尝鲜！”

王老伯浑身一颤，那双布满老茧、曾播撒过无数种子、收获过无数庄稼的手，竟有些颤抖。他看着储君殿下手中那株阳光下闪耀着金辉、饱满得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稻穗，又抬头看看澈儿脸上那毫无作伪的、如同自家子侄般的亲近笑容。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撞得他鼻子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捧起泥土，捧起秧苗，捧起收获，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郑重。他如同捧起一个初生的婴孩，又如同捧起一座金山的根基，小心翼翼、无比珍重地接过了那株沉甸甸的稻穗。

稻穗落入掌心！那份实实在在的重量，那份饱满欲滴的生命力，那份储君亲手赐予的无上荣光，重重地、温暖地压在他的掌纹里，烙印在他的心坎上！

粗糙的、布满岁月沟壑的手掌，稳稳地托着那金黄的希望。王老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两行滚烫的老泪，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重重地砸落在脚下这片刚刚奉献了奇迹的土地上。

他紧紧攥着那株稻穗，仿佛攥住了子孙后代不再挨饿的保证，攥住了脚下这片土地更加丰饶的未来！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湛蓝的苍穹，向着眼前含笑而立的储君，向着这片生养他的金色土地，出了一声嘶哑却无比洪亮、饱含着无尽感激与希望的呐喊：

“谢——殿下——赐——福——！”

“嘉禾——丰登——！国——泰——民——安——！”

这苍老而有力的呐喊，如同点燃了引信！瞬间，整个田野沸腾了！

“嘉禾丰登！国泰民安！”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饱含着最朴素最真挚感激的呐喊声，如同金色的浪潮，从田埂的每一个角落汹涌而起，直冲云霄！与那沙沙作响的稻浪声、哗啦啦的脱粒声、农人们爽朗开怀的笑声，汇合成一曲最雄浑、最动人的丰收交响，在秋日晴空下久久回荡！

澈儿立于金色的海洋中央，感受着掌心残留的谷粒触感，看着眼前一张张因丰收而绽放的笑脸，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感恩与祝愿。阳光落在他年轻而沉毅的脸上，落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背，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那沉甸甸的稻穗，不仅压在了老农的掌心，更压稳了他作为储君，为这片土地、为这万千黎民，担起万钧重担的——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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