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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树。
数不清的树。
高耸入云的树,枝叶把天空几乎遮尽。掩入其中的鸟兽虫鱼兀自活动着,发出扑扑簌簌的声响。起起伏伏的山地延绵不绝,风扰乱树影,光斑闪烁。这是占据她整个童年时期的风景,他们当地所有孩子的天然游乐场。世代依靠这无尽林地生存,居民都在就近的平原安家立业。
这儿是离高原雪山最近的城市,山上林地的防护主要由当地人进行,当地人在林子里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靠近平原的部分。小孩丢在山里是年年都有的事,下雨,起雾,夜幕降临,如果走的太深,可能就会摸不到方向,朝着更偏僻的地方走。自讨苦吃的孩子免不了在家人邻居找到後挨一顿打,只要乖乖听话不去深处,怎麽会出找不到人的事。爱探险的人络绎不绝,哪怕当地有意阻止,还是拦不住具有探险精神的各样人事前来体验。他们通常想要穿过林地登上高原,翻过最高的地方,去到对面,当作人生挑战。
元一妹妹家开了个旅店。距离进山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仰卧起坐,俯卧撑,然後顺着路来到林边,给自己五个小时爬山下山的时间锻炼身体。当地人常上山遛弯,呆的都是有人的路径。这边的海拔偏高,山上的空气就更稀薄,智沢在来的第一天和她一起上山试了试,便坚决不要再上山,回旅店歇去了。
她回来了半个月,经期就占了10天。身体太久不来来了个痛快,智沢说她什麽方法都试了结果就差找男的搞一下,知道了以後就省事了。
“所以到底是是个男的就行了还是那男的确实有本事啊。”智沢皮糙肉糙地只管问。
“不好说。”元一抽着珍贵的一口烟糊弄过去了。
她过夜那晚提前和智沢打了声招呼,完事回去是三点多。智沢顶着一头拱得凌乱的短发一手撑墙,睡眼惺忪地打量她一遍,评价:“嗯,容光焕发。”听闻她月经降临,智沢鼓掌无言,说身体就是这麽直接,它需要什麽了你给它,它自然啥事儿都能干好,靠谱的很。
挺好的,证明自己身体健康;挺不好的,天知道她下次月经什麽时候来——来不来就这样了,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耽误职业了。
“敲门师傅”没再和她联系过,像个心照不宣的过客彼此擦身而过。这事说不了到底谁占谁便宜,她那晚在床上无疑是被过度照顾的一方。她的疤激起了对面的爱护心(大概吧),她把他夹得吸气,顶得一下重了起来。气球吹起来,还没落地就又飞了上去,起起伏伏,麻到脑壳里。每当他没控制住重起来,力气就又收了下去,问她可不可以,然後不管她答什麽都会轻很多,就是磨得肉里痒,本来就涨着,心里就更痒,痒得让人顾不得形象,耐心得实在不像吃快餐着急忙慌——闲馀喘息时她在想这似乎是一种想做长期身体关系的诚意暗示,但直到离开她也没回应,他也没再提。
可能他就是喜欢把控节奏的感觉,可能这只是他的床品,也可能他自信这一套下来女人一定会流连忘返回去找他。也可能是他把姑娘吓跑过,自此循序渐进就成了他的美好品德。总之,不好说。
她让男人流连忘返常有,某任男友说她下床清心寡欲的样子让人心碎,会让把她按回床上的征服欲野蛮生长。她几年没正经谈了,只是每想起生死相离的可能都会心口幻痛。痛的可能不是拥有又失去,而是埋藏于点滴的各种情意刚像嫩草冒出尖尖芽便可能随风消散,空留了摸不着痕迹的东西,等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後知後觉得太晚,让拥有时的理所当然摇身成了一种惩罚。这些年各类的离别是如此相似又酸痛得难以呼吸,每一次连带的回想都像一种让人回避的痉挛,本能地抗拒着,为此只能用同样的方法释怀——在上面叠一层层的时间灰烬;很快,你就只会在机缘巧合下记起和他什麽时候发生过什麽事,而忘记後续无声的疼痛。
释怀是她人生最大的课题,或者说,他们这个行业的每个人都在这个课题里永无止境地挣扎,重生。
元一下山後会买一串葡萄和几个生鸡蛋,回去把葡萄划出口子,鸡蛋煮熟轻轻敲碎壳子,用它们模拟人的伤口练习缝合,做日常训练。
“姐,回家了?”她这天接到一个电话,是曾经的同事乐劳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
“你消息还是这麽灵通。”元一开着免提,一边练手一边聊。
“那必须啊,我就等着你呢。”对面说。“怎麽样,如果你不是明早就走,我明晚就能找你吃饭。你不用跑,我去你家楼下请你吃,欸,再叫上智沢姐,我听他们说你俩一起呢。”
“好啊,那我们等你来。现在就在那边工作了?”
“是呀。”他忽然话锋一转。“欸姐,我这边观摩项目听说你来?”
“我昨天才上报你今天就知道了。”
“哪儿啊,我这不是爱唠嗑嘛,一聊就知道了。我还以为是假的呢,既然你要来那我不去找你了吧!”
“那你就见不到智沢姐了,她那时候已经回去了。”
“嘚,我就知道我命里要去找你们一趟,行吧!谁让都是我姐呢!”
“好好好。”元一笑。“那我们等着你。”
“哦姐,我平时住宿舍,房子你不嫌弃到时候直接来住吧,省得找住宿了。但四件套你自己带啊!男女授受不亲!”
“那我可不客气了。”
“我不提你也照样不客气吧,我先提出来好卖你人情。”
“行吧,我感恩戴德。”
“算你识相,哼哼。”他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可不能带男的啊!我还没带过女的呢!”
“…多虑了弟弟,我是这种人吗。你这个嘴真是一如既往的涮。”
“姐我还没找到对象,呜呜呜我和你说,我们这儿…”
“停,来了再说,我和智沢一起听,听个通宵,没问题吧?酒我给你备着。”
“好,没上1000w的我不喝。”
“你有那水平吗。”
电话挂断,她的第三颗葡萄也缝好了。她仰起头,缓慢地转动脖颈,手里拿着工具又舒缓了一下肩颈。
乐劳斯在五年前和她跟智沢一起出了同一个项目,负责资源调动,自此之後关系始终很好。他人话太多,多的要命,多的让他男性特征急速下滑,滑进岔道,进入妇女之友关卡,成为了广大女同胞的直男闺蜜,也成为了很多他心仪女孩的直男闺蜜,为此恋爱之路屡屡受创,无限接近,却从未脱单。有人使坏让他性别不要卡太死,他竖着中指强调自己是铁血直男,然後转头从包里拿出粉红吸管水杯喝了口菊花茶。
智沢一直都在後勤部门,现在是分区後勤的部长,这几天休假和她一起玩儿,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去继续忙了。她想让元一去她在的地区走项目,那边局势稳定,但元一一直在犹豫。
“别那麽拼了。”智沢和她讲。“这次受伤说不定就是告诉你呢,已经可以了元,量力而行。”
“这次让我预感一直不好。”元一近乎自言自语。
“预感不好是对的,你他妈这麽多年是全靠走位走钢丝,虽然这是咱们的工作性质,但你至少让自己能喘口气。”
“…你的意思她肯定已经知道了。”智沢拉住她的一只手。“她那麽喜欢你,怎麽舍得你这麽消耗自己。”
元一苦笑,没说话。
很快,在她休息的空挡,第二个电话过来了。她看一眼手机,没有备注,多看两眼,还是陌生,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电话铃一直在响,手机就跟着一起振动,一会停一会动,手心有点痒。她按了接听。
“你好,元一。”她说。收拾着桌子。
对面一时没说话,几声杂音,像手机撞到了什麽。过後,一个浑厚的男音打趣道:“呦,以为你不会接呢。”
“哪位?”
“莫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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